孙七跟在疏散人群的末尾,机械地挪向完好的前车厢,身上刚包扎好的伤口随着动作传来阵阵刺痛。
经过车厢连接处时,两个正在检查设备、身着赤羽制服队员的低声交谈,像冰锥一样刺入他的耳朵:
“听说了吗?c7区……下午三点之后,所有信号全断,彻底失联了。”
“何止是失联……侦察机传回的最后画面,那片区域像被一块巨大的橡皮擦,从地图上‘抹’掉了。上面已经紧急将其升级为‘绝对禁区’,禁止任何未经授权的靠近。”
“那……里面没撤出来的人……”
“凶多吉少.......封锁指令下达前是跑出来了一批,但你也知道当时那个混乱程度,踩踏、失踪……估计够呛。”
孙七的脚步像被焊死在地板上,猛地顿住。
c7区?
他租住的那个老破小小区,就在c7区的边缘!如果整个区都“消失”了……
他霍然转身,一把抓住那个说话的赤羽队员的胳膊,声音因为极度的急切和恐惧而劈裂嘶哑:“同志!c7区……什么时候出的事?里面的人怎么样了?!撤出来多少?!”
队员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血红的眼睛吓了一跳,看清是刚才那个勇猛异常的壮汉后,语气缓和了些,却也带着公事公办的沉重:“就是今天下午三点左右突然失联的,在此之前有组织过几轮疏散,但你知道,总有人抱有侥幸,或者动作慢没赶上……你是……?”
孙七没有回答。
他松开了手,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他甚至没顾得上再问一句,转身就朝着还未完全开启的车门冲去,挤开正在下车的人群,疯了一样冲上月台,朝着地铁出口狂奔。
他一边跑,一边颤抖着手掏出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疯狂拨打妻子的号码。
“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再拨,再拨……永远是那个冰冷机械的女声。
出了地铁站,眼前是比车厢内更令人绝望的景象。
交通彻底瘫痪,私家车、公交车歪歪扭扭地堵死了每一条道路,鸣笛声和咒骂声不绝于耳。
大部分人徒步拖家带口,背着巨大的行囊,满脸惊恐和茫然,汇成一股灰扑扑的人流,正从c7区的方向涌来,那是逃出来的“流民”。
孙七心脏狂跳,逆着这股绝望的人潮,拼命朝家的方向挤。
路上,他亲眼看到一小股阴罗子从巷口窜出,扑向落单的行人,凄厉的惨叫瞬间被淹没在更大的嘈杂中。他脚步迟疑了一瞬,拳头捏紧,但想到下落不明的妻女,那股想要冲上去的劲头又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
他只能咬着牙,低下头,更快地穿过混乱的街道,心中疯狂祈祷着联盟的巡逻队能快点出现。
等他终于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冲回那个熟悉的老旧小区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人去楼空的死寂。
楼下的防盗门大敞着,平时堆满杂物的楼道空空如也。
他用颤抖得几乎拿不稳钥匙的手,好不容易才打开家门。
“阿芳?小诺?”他嘶哑地喊着。
没有回应。
屋内一切如常,甚至有些过于整齐,唯独玄关处那个总是塞满应急物品的收纳袋不见了,里面装着手电、压缩饼干、矿泉水等紧急物品。
孙七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长长地、颤抖地舒了一口气,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破烂的运动服。
还好……还好她们知道跑,还带上了东西。
但紧接着,更深的悔恨攥住了他。
路上!回来的路上那么多惊慌的面孔,他为什么没有仔细看?为什么没有在人群中拼命呼喊她们的名字?
也许就在某个擦肩而过的瞬间,他错过了她们!这个念头让他如同被冰水浇头,猛地弹跳起来。
他重新锁好门,发疯般冲下楼,再次汇入那片茫然的、向外涌动的人流。
这次,他瞪大了眼睛,在每一张疲惫惊恐的脸上搜寻,嘶声呼喊着妻子和女儿的名字,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巨大的喧嚣里。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双腿像灌了铅,喉咙灼痛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他才在赤羽临时设立的流民登记点前停下。
穿着橘色背心的志愿者和全副武装的队员正在维持秩序,登记信息,分发少得可怜的饮用水。
孙七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冲过去,语无伦次地描述妻子的姓名、外貌,女儿的年龄、特征。
负责登记的赤羽队员很耐心,在便携终端上查询了片刻,便找到了。
“甘芳芳女士是吗?有她的登记记录,暂时被安置在第七临时收容点,沿着这条路往前走,有指示牌。”队员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又补充道,“但是……同行的未成年人登记信息里,没有看到符合您女儿年龄和姓名的记录。可能当时情况太乱,没来得及登记,或者……”
后面的话,队员没有说下去。
孙七心慌的厉害,他谢过队员,朝着指示的方向狂奔,脑中不时闪过不祥的预感。
第七临时收容点是一个废弃仓库改造的,里面挤满了人,空气浑浊,孩子的哭闹和大人的叹息低语混在一起。
孙七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人群中穿行搜寻,终于在一个角落的垫子上,看到了蜷缩着的、头发凌乱、神色呆滞的妻子甘芳芳。
“阿芳!”他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痛呼了一声,“小诺在哪里?!”
甘芳芳猛地抬头,眼底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恐,听到这话,眼圈瞬间红了:“你上来就问小诺?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样?!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从那些怪物爪子底下爬出来的?!孙七,我是你老婆!”
她在路上被阴罗子追了三次,为了护着小诺,她差点被一个阴罗子掳走玷污,九死一生才逃到这里。
可孙七这个做丈夫的,对她的遭遇不闻不问,眼里只有女儿,让她寒透了心。
孙七被她眼中的恨意刺痛,但现在他管不了这些。“你的事我们慢慢说!先告诉我小诺在哪儿?!这里这么乱,她一个小孩子……”
他的声音也在抖,是急的,也是怕的。
“小诺……小诺丢了!”甘芳芳吼了出来,眼泪跟着决堤,“ 可能被那些鬼东西吃掉了!你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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