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城东南七十里，卧牛岭。
这里已是焚世天火的边缘。空气滚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刺痛。
举目四望，南方是遮天蔽日的浓烟与翻滚的赤红火海，西方是熔岩谷方向升腾的、连接天地的巨大黑红烟柱，如同支撑地狱的巨柱。
天空被灰烬和毒云彻底遮蔽，暗沉如同永夜，只有熔岩谷方向偶尔爆发的火光，将这片焦灼的大地映照得一片鬼域般的赤红。
卧牛岭背阴的山脊，相对远离了最致命的火场和熔岩溢流路径，但也绝非安全之地。
山石滚烫，山风裹挟着滚烫的灰烬和刺鼻的硫磺毒气，无孔不入。
植被早已被热浪烤焦、焚尽，只留下光秃秃的、覆盖着厚厚黑灰的嶙峋山岩。
此刻，这片如同地狱边缘的山脊上，却蚁附般布满了渺小的人影！
数千名被紧急征调来的流民、郡兵，在王府长史和主簿的督工下，正顶着令人窒息的高温和弥漫的毒烟，挥舞着简陋的铁镐和铁锹，奋力挖掘着一条深沟！
这条沟，便是王府绝地方略中最为凶险的“第三路”——熔岩引流渠！
目标是将熔岩谷东北方向溢流出来的、如同赤金毒蛇般缓慢蔓延的熔岩流，通过这条人工开凿的沟渠，强行导入数里外一片深邃废弃的“黑石矿坑”！
以期依靠矿坑的巨大容量和地底结构，容纳或减缓这焚城灭地的地火之灾。
工程艰难得超乎想象！
山脊的地质并非沃土，而是坚硬的花岗岩基底，夹杂着大块大块的砾石和板岩。
铁镐砸下去，往往只能崩起几点火星，留下一个白印！
震得手臂发麻！
铁锹更是如同玩具，在坚硬的岩石面前毫无用处。
进度缓慢得令人绝望。
许多人手上磨出了血泡，血泡又被滚烫的镐柄磨破，血肉模糊。
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黝黑的脸颊和脊背上淌下，瞬间就被灼热的空气蒸干，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盐渍。
“快！加把劲！王爷等着咱们的消息！”
“挖！挖通了，就能活命！”
王府长史嘶哑的声音在热浪中飘忽不定，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
他脸上裹着湿布，只露出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嘴唇因干渴和毒气而裂开渗血。
主簿则负责调度，指挥着民夫将挖掘出的碎石用箩筐抬走，倾倒在远离沟渠的下风口。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血腥味、岩石粉尘和浓烈的硫磺气息，令人作呕。
然而，比这艰苦环境和缓慢进度更令人恐惧的，是来自熔岩谷方向的、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恐怖威压！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灼热！
并非仅仅来自空气的高温，而更像是从五脏六腑内部燃烧起来的、令人抓狂的燥热！
伴随着一阵阵莫名的、如同被无形烙铁烫伤的尖锐刺痛感！
“呃…热…好热…”
一个正在奋力挥镐的壮年流民突然动作一滞，痛苦地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潮红，豆大的汗珠混合着灰烬滚落。
“我…我也感觉…心口发烫…喘不上气…”
旁边一个郡兵拄着铁锹，剧烈地喘息着，眼神开始涣散。
越来越多的人出现了类似症状！
心悸、气短、莫名的燥热灼痛、头晕目眩！
甚至有人开始干呕，吐出带着血丝的酸水！
“瘴气！是毒瘴！快！用湿布捂住口鼻！”
有经验的老河工嘶声提醒。
人们慌忙用早已被蒸得半干的布巾再次浸湿（水已所剩无几），死死捂住口鼻。
但这毫无作用！
那灼热和刺痛感并非源于呼吸！
它仿佛直接作用于血液和骨髓！
捂住口鼻，只会让人更加窒息！
“啊——！”
一个症状最严重的流民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丢开铁镐，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胸口和脖颈，似乎要将那无形的火焰从体内挖出来！
他的皮肤上，竟然诡异地浮现出大片大片的、如同烫伤般的红斑！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工程进度几乎停滞！
人们惊恐地望着南方那翻滚的黑红烟柱，眼中充满了对未知魔物的、最原始的恐惧！
“魔…魔牛！是那熔岩里的魔牛在作祟！”
一个郡兵面无人色地指着熔岩谷方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它…它在用妖法烤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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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
呜——呜——！
一阵低沉、厚重、带着金属摩擦质感、仿佛从地心深处传来的诡异嗡鸣，穿透了空间的阻隔，隐隐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这声音并非之前的咆哮，更像是一种…沉闷的、带着不耐烦情绪的喘息？
或者是…某种庞然大物在熔岩中缓慢游弋、搅动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嗡鸣声一起！
轰！
卧牛岭山脊上所有正在挖掘的人，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滚烫的铁手狠狠攥住！
猛地一抽！
“呃！”
“嗬！”
一片痛苦的闷哼声响起！
许多人眼前发黑，踉跄着几乎摔倒！
那股源自体内的燥热灼痛感瞬间加剧了数倍！
仿佛有烧红的钢针在血管里穿刺！
皮肤上的红斑颜色加深，甚至开始隐隐作痛！
更恐怖的是，他们手中紧握的铁器——铁镐、铁锹、甚至箩筐上的铁箍——突然变得滚烫无比！
如同刚从熔炉里取出来！
“烫！好烫！”
“啊！我的手！”
惊呼惨叫声此起彼伏！
许多人下意识地丢开了手中的工具！
金属工具落在滚烫的岩石上，发出嗤嗤的声响，甚至冒出缕缕青烟！
“妖法！是那魔牛的妖法！”
恐慌彻底爆发！人们再也顾不得挖掘，哭喊着丢下工具，如同受惊的羊群，朝着远离熔岩谷方向的背阴处连滚带爬地逃窜！
督工的王府长史和主簿声嘶力竭地呼喝、弹压，却如同螳臂当车，瞬间被人流冲散！
整个引流渠工地，陷入一片绝望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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