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断界山脉。
这里是艾瑞亚王国的边界,也是文明与荒蛮的分割线。终年不散的暴风雪像是一道白色的帷幕,将这里与温暖的南方彻底隔绝。
在山脉深处,有一座名为“失落之喉”的巨大峡谷。
这里没有阳光,只有呼啸的风声在峡谷间回荡,听起来就像是无数个被抛弃的灵魂在窃窃私语。
今夜,这处死寂之地却并不冷清。
数十堆篝火在峡谷底部燃烧。火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红色,那是混合了某种炼金粉末后特有的颜色。火光映照在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狰狞。
这些人,原本不该出现在一起。
坐在左边那块巨石上的,是一个穿着破烂长袍的中年人。他那双曾经保养得很好的手上布满了冻疮,此时正神经质地抓挠着乱蓬蓬的头发。他曾是王都炼金协会的一名高阶导师,因为在《法比安法案》颁布后拒绝停止一项关于“灵魂剥离”的实验,被剥夺了资格,通缉流放。
蹲在火堆旁烤火的,是几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他们穿着被磨掉徽章的黑色铠甲——那是前审判庭“净化军”的残部。马尔萨斯死后,这群手上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没脸也没胆量回归正常社会,只能沦为流寇。
还有几个衣着华丽却狼狈不堪的贵族。他们是霍尔斯顿公爵的私生子或者附庸,在亚历克的新政下失去了土地和特权,带着满腔的怨毒逃到了这里。
罪犯、疯子、失意者、野心家。
他们是被新时代抛弃的垃圾。
是被光芒照射出来的阴影。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那个落魄的炼金导师终于忍不住了,他猛地站起来,声音嘶哑地吼道,“那个自称‘碎誓者’的家伙到底在哪里?他把我们骗到这种鬼地方,就是为了让我们喝西北风吗?”
“闭嘴,老疯子。”
一个前审判庭的士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手按在腰间的断刀上,“你要是想死,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去见马尔萨斯大人。”
“你敢?!”炼金导师尖叫起来,指尖亮起一团不稳定的奥术火花,“我虽然被剥夺了资格,但我还是四阶术士!把你们这群粗鄙的武夫烧成灰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哈!来啊!看看是你的火快,还是老子的刀快!”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被压抑的愤怒、绝望和暴力冲动,就像是干燥的火药桶,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引爆。
就在这时。
“啪、啪、啪。”
一阵清脆的掌声,突兀地从峡谷上方的黑暗中传来。
那掌声很轻,很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优雅节奏,轻易地穿透了风雪的呼啸,清晰地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抬头望去。
只见在一块凸出的冰岩之上,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衣摆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的脸上带着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具——不,那不是面具,那是他本身的表情,一种对世间万物都充满了嘲弄的、玩世不恭的神情。
德雷克·碎誓者。
他没有用任何魔法悬浮,也没有散发出什么惊人的威压。他就像是一个刚刚看完了一场滑稽戏的观众,正漫不经心地从包厢里走下来。
“精彩。”
德雷克轻轻一跃,像一片落叶般轻盈地落在两拨人中间。他无视了那些指向他的刀剑和魔法,自顾自地捡起一根枯枝,拨弄着那团紫红色的篝火。
“这就是我喜欢你们的原因。”
德雷克抬起头,那双深紫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你们不虚伪。”
“你们想杀人就拔刀,想烧人就搓火球。不像南方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杀个人还要先写一份几万字的法案,还要开个会讨论一下杀人的姿势合不合法。”
“你……”
炼金导师愣住了,手中的火花闪烁不定,“你是谁?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那个该死的亚历克,他剥夺了我的研究权!他说我是疯子!他说我的实验是对生命的亵渎!”
“难道不是吗?”
德雷克反问道,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炼金导师噎了一下,随即涨红了脸:“那是科学!是探索!为了真理,牺牲几只小白鼠……或者是几个贱民,有什么关系?法比安大师当年也是这么做的!”
“说得对。”
德雷克打了个响指。
“啪”的一声。
炼金导师手中的奥术火花突然失控,变成了一条紫色的小蛇,亲昵地缠绕在他的手指上。导师吓得想要甩开,却发现那条蛇并没有伤害他,反而顺着他的皮肤钻进了血管里,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狂暴的力量感。
“唔……这……这是……”导师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掌。那只原本冻疮遍布的手,此刻皮肤变得光滑如玉,指尖流淌着令人心悸的魔力波动。
“这是我不受限制的……‘真理’。”
德雷克微笑着说道。
“那个小国王说你的研究是禁忌?因为他怕。”
“他怕你们掌握了超越凡人的力量,就不再听他的话,不再交他的税,不再对他那个破烂王座卑躬屈膝。”
德雷克转过身,张开双臂,面对着在场的所有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有魔力一般,勾起了每个人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他指着那个审判庭士官。
“你,为神殿卖了一辈子命,杀人放火都干了。结果马尔萨斯一死,新神殿就把你们当成擦屁股纸一样扔了。那个叫利安德的胖子说要‘爱与和平’,呸!和平了,还要你们这种只会杀人的屠夫干什么?”
士官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他又指着那个落魄贵族。
“你,本来应该继承爵位,在庄园里喝着红酒,玩着女仆。结果一张《新生平原敕令》,把你的地分给了一群臭要饭的。凭什么?那群泥腿子几百年来都是给你们刷马桶的,现在居然要和你们平起平坐?”
贵族的眼中燃起了怨毒的火光。
“这就是所谓的新秩序。”
德雷克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而尖锐。
“这就是凯兰·光铸用剑给你们画出来的笼子。”
“在那个笼子里,你们必须温顺,必须听话,必须把你们的爪子磨平,把你们的牙齿拔掉。你们要对着那些不如你们的人微笑,要遵守那些保护弱者的法律。”
“告诉我。”
德雷克猛地凑到那个士官面前,鼻尖几乎贴着鼻尖,眼神如深渊般凝视着对方。
“这种日子,你们过得惯吗?”
“过不惯!”
士官吼了出来,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老子只会杀人!老子不想去种地!”
“很好。”
德雷克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手腕一翻,一枚枚散发着混沌气息的黑色徽章出现在手中。
那徽章上没有复杂的纹路,只有一个简单的图案:
一把断裂的剑,刺破了皇冠。
“我没有什么军饷给你们,也没有什么神谕来忽悠你们。”
德雷克随手将一枚徽章扔给士官,又将一枚扔给炼金导师。
“我只给你们一样东西。”
“特权。”
“什么……什么特权?”炼金导师颤抖着接过徽章,感受着里面那股狂暴而诱人的力量。
“打破规则的特权。”
德雷克走回那块凸出的冰岩,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已经被煽动得双眼通红的亡命之徒。
“加入我。不是为了建立什么狗屁国家,也不是为了侍奉什么神。”
“加入我,你们就是‘自由军’。”
“在这个军队里,唯一的军规就是……没有军规。”
“你们想做实验?随便做。活人不够?那就去抓。去抓那些在泥瓦巷里感恩戴德的平民,他们是最好的材料。”
“你们想杀人?随便杀。去杀那些制定法律的官员,去杀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牧师。”
“你们想拿回土地?那就去抢。把那些刚刚分到田地的拾荒者宰了,把他们的头挂在路灯上,告诉所有人,这就是‘平等’的下场。”
轰!
这番话像是一颗火星掉进了油锅。
在场的每一个人,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他们眼中的迷茫和颓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贪婪和疯狂。
他们是被压抑太久的火山。
而德雷克,刚刚拔掉了火山口的塞子。
“可是……”
人群中,还有一个稍微清醒点的老法师,有些畏惧地问道,“凯兰……那个光之子还在。还有那个叫伊琳娜的女法师……如果他们出手……”
“哈哈哈哈!”
德雷克大笑起来。笑声在峡谷中回荡,震落了峭壁上的积雪。
“凯兰?”
“他已经走了。他为了不当那个‘靶子’,自己把自己的光熄灭了,躲进了黑暗里。”
“至于伊琳娜……”
德雷克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在建学院,在教书育人。她被那座象牙塔困住了。”
“听着,蠢货们。”
“我们不需要和他们正面决战。那是马尔萨斯那种傻子才干的事。”
“我们要做的,是渗透。”
德雷克伸出一只手,在虚空中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
“我们要像病毒一样,渗入这个王国的每一个毛孔。”
“我们要让那个年轻的国王发现,无论他制定多少法律,都管不住人心里的贪欲。”
“我们要让那些刚刚过上好日子的平民发现,善良是软弱的代名词,只有凶狠才能活下去。”
“当每个人都开始怀疑法律,当每个人都开始渴望特权的时候……”
德雷克猛地握紧拳头。
“那个所谓的‘新秩序’,就会像沙子堆成的城堡一样,自己崩塌。”
“现在。”
德雷克俯视着众人,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
“谁愿意成为第一个……把那座城堡推倒的人?”
“我!”
炼金导师第一个冲了出来,他那双被混沌魔力改造过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我要回王都!我要让那些老顽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真理!”
“我也去!”
审判庭士官拔出断刀,舔了舔刀刃,“我的刀已经很久没喝血了。听说新生平原那边现在很富?我去那儿‘逛逛’。”
“算我一个!”
“还有我!”
一时间,呐喊声响彻了整个“失落之喉”。
数十名亡命之徒,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向着那个站在高处的黑色身影,低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
他们没有宣誓效忠。
因为德雷克不需要忠诚。
他只需要混乱。
“去吧,我的蝗虫们。”
德雷克看着这群如野兽般散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他从怀里掏出那枚并没有被捏碎的金币,在指尖轻轻一弹。
叮。
清脆的金属声在寒风中传得很远。
“凯兰。”
他对着虚空,轻声说道。
“你以为你烧了一本书,就能阻止思想的传播吗?”
“书是死的。”
“但欲望……是活的。”
德雷克转过身,向着冰窟深处的黑暗走去。在他的身后,那数十堆紫红色的篝火渐渐熄灭,只留下一地狼藉的灰烬,和空气中那股久久不散的、名为“自由”的毒气。
风雪更大了。
这股来自北方的寒流,正裹挟着比沃拉克的瘟疫更可怕的病毒,向着南方那刚刚愈合的伤口,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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