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透，院外麻雀在枣树上叽叽喳喳，晨露顺着叶尖滴在地上，李云谦揉着眼睛起身，心里记挂着昨天扦插的桑枝，套上阿婆缝补的粗布褂子就往灶房跑。阿婆正坐在小板凳上给灶膛添柴，玉米糊糊的香味飘满屋子：“先去井边打盆凉水醒醒神，再去看桑枝，别冒失碰坏根须。”
李云谦应着去了压水井，压杆“吱呀”响着压出半盆凉水，掬起一捧泼在脸上，困意瞬间散了。他轻步走到院角的桑枝畦前，这畦是前天才和阿婆一起整理的，土里的石头和草根捡得干干净净，阿婆当时还蹲在旁边教他：“土要翻得深些，桑根才能扎得稳。”两根桑枝直挺挺立着，枝干有小指粗，是从老张桑园剪来的好品种，顶端新叶沾着水珠，风一吹“嗒嗒”落在湿润的土里——昨晚刚按阿婆说的浇透了水，当时他还特意用手摸了摸土，确认湿到了土层下两指深才停手。
他蹲下来，指尖碰了碰桑枝表皮，硬挺挺的没发蔫，又从口袋摸出阿婆给的光滑竹片，那是阿婆前晚在灯底下削的，怕竹片有毛刺刮伤桑枝。他小心翼翼扒开根部泥土，见切口泛着淡绿色、没发黑流脓，松了口气，赶紧把土填回去压实，怕风把桑枝吹倒——昨天扦插完没压实土，阿婆还特意过来帮他重新按了按，说“根要埋实，不然风一吹就歪”。
院门外传来“吱呀”声，王婶推着装青草的小推车路过，小推车上的青草还带着露水，绿油油的泛着潮气。她凑过来看了看：“你这桑枝选得壮，土也松，肯定能活！”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慢慢爬高，“中午太阳烈，记得找块旧布搭棚子遮阴，新叶经不住晒，一晒就卷，卷了就难缓过来了。”李云谦赶紧回屋拿了个旧本子，是去年上学时用剩下的，纸页边缘有点卷边，他用铅笔写下“中午搭布遮阴”，字写得大大的，还画了个小太阳和布做标记，怕自己转头就忘。王婶又叮嘱“别多浇水、防鸡啄叶子”，才推着车往坡上的羊圈去了。
李云谦拎起墙角的旧水壶——这是阿婆以前浇花用的，壶身淡青色，上面还有几道浅痕，壶嘴细，能精准浇到根部，不会冲坏周围的土。他绕开井台边滑溜溜的青苔，上次阿婆就是在这滑了一下，幸好没摔着，现在他每次来都格外小心。打了半桶水，怕端着太沉晃洒出来，他还特意用手托着桶底。回到畦边，蹲下身，让水流细得像线一样渗进土里，小声嘀咕：“好好长根，等活了养蚕卖茧，给阿婆买件新棉袄。”去年冬天阿婆的棉袄破了个洞，一直凑活穿，他好几次说要去买新的，阿婆都摆手说“还能穿”，这事他一直记在心里。
浇到一半，阿婆拄着拐杖走过来，手里拎着装青菜的竹篮，青菜是早上从院后小菜园摘的，叶子上还沾着泥土。“别浇太多，刚插的枝子怕烂根，土润到根底下就行，表面湿了没用。”阿婆站在旁边看着，见他浇得慢，又补充道，“慢慢来，别慌，水要浇匀。”李云谦应着把剩下的水浇完，用竹片把散落的土扒回桑枝根旁。阿婆摸了摸桑叶，指尖轻轻蹭过叶面：“叶儿还精神，下午要是刮风，就把院角的竹竿挪来挡西边，枝子根没扎稳，一吹就倒。”
早饭吃的是玉米糊糊配青菜，热乎乎的一碗下肚，浑身都暖和。阿婆扒了两口，放下筷子说：“下午你去镇上给我抓药，顺便去农资店问问有没有淡点的桑苗肥，得稀释了用，不然会烧根。”李云谦点头应下，记着要跟街口的刘老板说清楚——上次买种子时，刘老板还教过他怎么分辨种子好坏，说“沉的种子饱满，能发芽”，人很实在。
饭后没一会儿，老张背着修枝剪来了，剪子上还沾着桑枝汁液，他是村里种桑老手，种了十几年桑园。“刚扦插的枝子容易长枯叶子，得及时剪，别浪费养分。”他蹲下来，指着一片有点发黄的小叶，示范着从叶柄处剪下：“别剪到枝干，不然容易染病，到时候整根枝子都可能死。”李云谦接过剪刀，手有点抖，试了好几次，才小心翼翼剪了片卷边的小叶，剪完还摸了摸枝干，确认没伤着才放心。老张又叮嘱“要是见着枝干发黑、流脓，就赶紧找我，我那有治根腐病的药水”，才背着剪刀往自家桑园去了。
李云谦把剪刀收进屋里的抽屉，又蹲回畦边看桑枝。阳光透过枣树叶洒下来，在叶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叶尖的水珠折射出小彩虹，好看得很。院门口的枣树上，几只麻雀正叽叽喳喳地啄着小枣——这棵枣树是阿婆年轻时种的，每年秋天，他都会拿着竹竿打枣，枣子掉在地上“咚咚”响，阿婆就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看着，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还会捡个最大的枣塞给他。
中午的太阳越来越烈，地面晒得发烫，空气里都带着热气。李云谦翻出衣柜里的旧粗布，是阿婆以前做衣服剩下的，虽然有点破洞，但洗得干干净净。找了两根晾干的竹竿，是去年砍的，粗细正好，他把竹竿插在畦边，用脚踩实，再把布搭上去系紧，刚好能遮住桑枝，又不会完全挡住光，符合阿婆说的“遮阴要透点气，不然叶子会闷坏”。下午起风了，枣树枝“沙沙”响，叶子落了好几片，他赶紧把院角的竹竿挪过来，一根根摆好在畦的西边，形成一道简易的挡风墙，又检查了一遍遮阴布，没被风吹松，才坐在田边的石凳上歇了歇——这石凳是前几年村里修路时剩下的，表面有点粗糙，他还特意找砂纸磨了磨。
他拿出记要点的本子，又看了一遍：“早晚浇水、中午遮阴、刮风挡竹竿、剪枯叶、买淡肥稀释、防鸡啄叶”，还在旁边画了棵歪歪扭扭的桑枝，自己看了忍不住笑。
傍晚，太阳往西边沉了沉，天边染成了橘红色，云朵也被映得粉扑扑的。李云谦拎着水壶，往桑枝的叶子上喷了点水——老张说这样能保持湿度，还能洗去叶面上的灰尘，让叶子更好地呼吸。喷完水，看着叶子上的水珠在夕阳下亮晶晶的，像撒了层碎钻，他又用竹片扒了扒土，见土还是润的，没干，才把水壶放回墙角。
阿婆从屋里出来，用帕子擦着额头的汗：“今天看了好几趟了吧？别太紧张，你这么用心，桑枝肯定能活。”李云谦笑着说：“就怕活不了，活了就能给您买新棉袄了。”阿婆拍了拍他的肩膀，手上的老茧蹭得他有点痒：“傻孩子，阿婆的棉袄还能穿，你把桑枝养好，比啥都强。”
晚饭吃的是红薯粥，红薯是秋天窖藏的，又甜又面，煮在粥里格外香。李云谦吃了两大碗，还想再盛，被阿婆拦住了：“别吃太多，晚上不好消化，留着明天早上热了再吃。”收拾完碗筷，他又去看了趟桑枝，见枝子没倒，叶子也还是精神的，没卷边也没发黄，才回屋洗漱。
躺在床上，李云谦想着桑枝明天会不会冒出新的小芽，想着养蚕时该怎么给蚕换桑叶，想着卖了蚕茧给阿婆买新棉袄时，阿婆会不会开心，慢慢就睡着了，梦里都是绿油油的桑叶，还有阿婆笑着试新棉袄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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