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芦苇荡外走时，夕阳已经沉到了远处的河岸线，把半边天染成了暖融融的橘红色，连带着芦苇秆都镀上了一层金边。风比来时柔了些，吹在脸上不凉不燥，还裹着河边特有的水汽，混着口袋里山楂的酸香，闻着就让人心里敞亮。小宝走在中间，一手被李云谦牵着，一手攥着那颗留给他阿婆的山楂——果子被体温焐得温热，表皮的露水早干了，却依旧透着鲜亮的红，他时不时低头看看，手指把果子捏得微微发热，却还是舍不得咬一口。
“云谦哥，你看天上的云！像不像阿婆蒸的棉花糕？”小宝突然抬头，指着天边一团蓬松的云彩，声音里满是雀跃，连脚步都停了下来。李云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云彩确实白得软乎乎的，边缘沾着夕阳的橘色，像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棉花糕，连纹路都透着蓬松。他刚要开口，阿明先凑了过来，手指在空中比划着：“还像上次镇上看见的绵羊！你看那边那朵，尾巴翘起来的样子，跟张屠户家的小羊羔一模一样！”说着，他晃了晃手里的竹笼，笼边的蒲公英花瓣跟着颤了颤，停在笼上的萤火虫尾端绿光闪了闪，像是在附和他的话。
李云谦笑着点头，放慢脚步让他们多看了会儿云，指尖轻轻拂掉小宝头发上沾着的芦花：“再走会儿就能看见村口的老槐树了，这个点，阿婆说不定已经在树下等咱们了。”这话刚落，小宝就像得了指令似的，立刻加快了脚步，脚下的软泥被踩出小小的坑，溅起的泥点沾在蓝布裤脚，他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阿婆看见山楂时的模样——说不定会笑着摸他的头，还会夸他懂事。
走了约莫一刻钟，远处果然露出了老槐树的轮廓，枝桠茂密得像一把撑开的大伞，树干上还缠着去年的牵牛花藤。树下站着个穿着蓝布衫的老太太，手里攥着个洗得发白的布帕子，时不时往芦苇荡的方向望，脚边放着个竹篮，里面大概是刚从菜园摘的青菜——正是小宝的阿婆。“阿婆！”小宝老远就喊了一声，挣脱李云谦的手，迈着小碎步跑了过去，鞋底蹭着地面的石子，发出轻轻的“哒哒”声。
阿婆听见声音，脸上的皱纹立刻舒展开，笑着张开手接住扑过来的小宝，用布帕子轻轻擦了擦他额角的汗，又摸了摸他的后背：“慢点儿跑，当心摔着！你看这裤脚，都沾满泥了。”她的手带着点粗糙的暖意，擦过小宝脸颊时，小宝忍不住往她怀里蹭了蹭，从口袋里掏出那颗攥了一路的山楂，小心翼翼地递到她面前：“阿婆，给你吃！野山楂，酸甜甜的，我特意留的最大的一颗！”
阿婆接过山楂，放在手里摸了摸，又凑近闻了闻，眼睛笑成了弯月亮：“我的乖宝，心里还想着阿婆呢。”她没立刻吃，而是把山楂放进了布帕子里包好，又转向走过来的李云谦和阿明，目光落在阿明手里的竹篮上。阿明赶紧把系在竹篮边的山楂袋递过去，袋子沉甸甸的，红果子从布缝里露出来，看着就喜人：“阿婆，我们摘了好多，能熬山楂酱，还能晒山楂干，冬天泡水喝暖身子。”
阿婆接过袋子，打开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阿明手里的竹笼，见笼门开着，几只萤火虫停在笼边，绿光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闪着，忍不住笑道：“你们这趟可没白去，带了山楂，还跟萤火虫成了朋友。”她伸手摸了摸阿明的头，又看向李云谦，语气里满是感激：“云谦啊，辛苦你带两个孩子跑这么远，快跟我回家，我炖了红薯粥，还蒸了玉米饼，就等着你们回来吃呢。”
几人往家走时，天色又暗了些，路边的野草上已经凝了露水，脚踩上去“湿漉漉”的，还带着点凉意。阿明把竹笼举得稍微高了些，生怕露水打湿笼子，笼里的萤火虫飞了几只出来，绕着他们的头顶飞，绿光在暮色里格外明显，像提着小灯笼引路。小宝走在阿婆身边，一会儿说芦苇荡里看见鸟窝了，里面有小鸟宝宝；一会儿说萤火虫不怕人，还停在他发梢上，说得眉飞色舞，手还时不时比划着萤火虫飞的样子，阿婆耐心地听着，偶尔应一声，还会帮他拂掉沾在衣领上的草屑。
快到家门口时，阿明突然停住脚，把竹笼轻轻放在院门口的石阶上，又小心地把笼边的蒲公英花瓣铺在笼底，用手指把褶皱捋平：“让它们在这儿歇会儿吧，院里没风，比外面暖和，晚上说不定会飞回来。”小宝也跟着蹲下来，凑到竹笼边，小声对萤火虫说：“明天我们还去芦苇荡，那里有好多你们的同伴，你们要是想去，就跟着我们呀。”他说话时声音放得极轻，怕吓着这些小小的虫子。
李云谦看着两个孩子认真的模样，弯腰帮他们把竹笼摆得更稳些，又拂掉石阶上的灰尘：“走吧，红薯粥该凉了，明天要是想去，咱们吃完早饭就出发，还能多摘点山楂。”两个孩子这才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阿婆进了屋。刚推开门，一股甜甜的红薯香就飘了出来，混着屋里的暖意，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凉意，灶台上的砂锅还冒着热气，玉米饼的焦香也钻进了鼻子里。
阿婆把山楂倒进屋檐下的干净竹筛里，又找来一块干净的布盖在上面，防止夜里落灰，才转身给三个孩子盛粥：“快趁热吃，粥里放了点冰糖，甜滋滋的，玉米饼刚出锅，还脆着呢。”小宝端起粗瓷碗，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大口，红薯的甜香在嘴里散开，暖得他肚子里都热乎乎的，连鼻尖都冒出了细汗。阿明也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却时不时往院门口望，心里还惦记着竹笼里的萤火虫有没有飞走。
李云谦喝着粥，看着屋里的煤油灯暖光落在两个孩子的脸上，听着阿婆和他们说着话——一会儿问芦苇荡里的趣事，一会儿说明天要给他们做新的布口袋装山楂，心里觉得格外踏实。院门外，风偶尔吹过，带着芦苇的清香和山楂的甜意，竹笼边的萤火虫还停在那儿，尾端的绿光轻轻闪着，像在守护着这屋里的暖意，也守护着孩子们明天再去芦苇荡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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