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把柳叶刀插回伞骨，指尖还沾着泥水和血。他没擦，只是盯着掌心那道红纹，它还在跳，像有东西在皮下爬。
苏怀镜蹲在地上，药箱翻了，药材撒了一地。她没管那些瓶罐，只捡起一块断裂的锁魂链环。铁链泛着暗绿光，关节处有个不起眼的小缝。
“这里有夹层。”她说。
银针从指间滑出，轻轻一挑，铜箔掉了出来。薄得像纸，却沉甸甸的。她用针尖拨了两下，展开。
陈砚舟走过去，接过铜箔一看，眉头皱了起来。
是地图。云州城西半边的水道、地脉、暗渠，画得清清楚楚。线条细密，像是用刻刀一点点抠出来的。最奇怪的是，边缘有些金纹，和他怀里玉玺碎片上的纹路完全对得上。
“这不是他们自己画的。”他说，“这图早就存在。”
苏怀镜点头：“锁魂链是老刑具，这种夹层设计，只有当年负责埋设地脉阵眼的人才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线索不是新冒出来的，是被人故意留下来，又通过死士带到了他们面前。
“他们在找同一个东西。”陈砚舟把铜箔收进袖口，“而且比我们更急。”
他抬头看了眼钟楼。那盏孤灯还亮着，灯下的人影没动。
风停了，雨也歇了。空气里只剩湿土味和一点残余的药香。
“钢笔。”苏怀镜忽然说。
陈砚舟低头看自己右手。那支旧钢笔一直攥在手里，尾端被磨得发亮。三年来，每次压力大，他就转这支笔。考试前转，打架前转，连做梦都在转。
他没多想，现在才意识到——这支笔，从来没打开过。
“你爸留下的？”苏怀镜问。
“嗯。”他声音低了些，“十八岁生日那天，我妈失踪，他在遗物里塞了这支笔。说是……随身带着，能保命。”
她没再问。
他知道她在等。
陈砚舟深吸一口气，拇指顶住笔尾，慢慢旋开。
咔。
一声轻响，像是机关松动。一股温热从指腹传来，血自动渗进去，顺着笔杆上的暗纹往上爬。下一秒，一道血光冲天而起。
半块血纹碑的虚影浮在空中，和玉玺碎片的金光缠在一起。光影交错，一座立体的云州城缓缓浮现。
街道、屋檐、井盖、桥墩，全都看得见。甚至连地下三丈的暗道都标了出来。
但最显眼的，是城中心偏东的一片区域。那里有个红点，一闪一闪，像是心跳。
“那是书院。”苏怀镜指着红点下方，“下面有空间，没人知道。”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检测到龙脉碎片共鸣，预计两小时内引发地脉震动。”
陈砚舟没理它。
他盯着那红点，脑子里转得飞快。玉玺碎片指向这里，锁魂链地图也指向这里，连钟楼那盏灯，都在书院方向。
“钥匙有两把。”他低声说，“人在灯下。”
“灯下是谁？”苏怀镜问。
“不知道。”他合上钢笔，血光消失，地图散成光点，“但肯定不是值班的老师。”
她站起身，拍了拍实验服上的灰，把银针一根根收回腰间的囊袋。动作利落，没一点多余。
“我们现在去？”
“不去不行。”他撑开黑伞，伞骨轻颤，“他们已经开始动阵眼了，再晚一步，整个护城河的地脉都会被抽干。”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冲上去？”
“因为我不确定。”他说，“不确定灯下那个人，是不是在等我。”
苏怀镜笑了下：“你还挺谨慎。”
“我不是谨慎。”他看了她一眼，“我是不想再被人当棋子。”
三年前他爹背黑锅，三年前他装乖学生，三年前他眼睁睁看着室友死在床铺上——这些事他记得太清楚。
笑得越多，越不能信。
两人并肩走出空地，脚踩在青石小径上，发出轻微的响声。路两边的树还没长叶子，枝条光秃秃的，像伸向天空的手。
走了没多久，远处传来钟声。
七下。
短促，急切，不是报时。
苏怀镜脚步一顿：“紧急集会钟。”
“护城大阵被触动了。”陈砚舟握紧伞柄，“有人在强行接入阵眼。”
“清武司瘫了，陆玄冥死了，还能动书院阵眼的……”
“只剩皇宫里那位。”他接了下去。
她没再说话，加快脚步。
陈砚舟走在前面，左手插在口袋里，捏着那支钢笔。笔身还有余温，像是刚被人用体温焐过。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卖药翁临死前，抓着我的手按在他心口。”
“然后呢？”
“那里有块拓印。”他说，“完整的血纹碑。”
苏怀镜侧头看他：“可他死了。”
“但他没烧掉拓印。”陈砚舟眼神沉了下来，“说明东西不在他身上，在别人手里。”
“谁？”
“知道母亲血书内容的人。”他声音压低，“知道‘血纹现，天下劫’这句话的人。”
苏怀镜沉默了几步。
“老太监也说过这句话。”
“对。”他点头，“他还哼过童谣。”
两人不再多言，脚步更快。
书院越来越近，钟楼的轮廓在夜色里清晰起来。那盏孤灯依旧亮着，灯下人影未动，仿佛一直在等。
走到半山腰，陈砚舟忽然停下。
“怎么了？”苏怀镜问。
“伞。”他说。
黑伞微微晃动，不是风吹的。伞骨在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抬手摸了摸伞面，指尖碰到一处凹痕。那是上次战斗时被锁魂链划的。现在，那块地方有点发烫。
“它在预警。”他说。
“什么级别的？”
“不低于三级。”他收伞，靠在墙边，“意思是，里面有活人布阵，而且已经启动了引灵程序。”
“那我们得绕后门。”
“不。”他摇头，“正门最近，也最危险。但越是危险的地方，越容易漏破绽。”
她盯着他看了两秒：“你又要硬闯？”
“不是闯。”他笑了笑，“是送礼。”
“什么礼？”
“一支笔。”他把钢笔举起来，“他们等了二十年的东西。”
苏怀镜没笑，但眼神松了些。
“那你小心点。”
“你也是。”他把伞递给她，“待会听我哨音。”
“没哨。”
“那就等我喊娘。”
她翻了个白眼：“你妈听见得气活过来。”
他哈哈一笑，转身往前走。
石阶尽头就是书院大门。灯笼还亮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地上没有脚印，门槛也没动过，像是没人进出过。
但他知道，里面有人。
他站在门前，举起钢笔，对着门环轻轻敲了三下。
咚、咚、咚。
声音不大，却传得很远。
门内，烛火晃了一下。
他没动，等着。
三息之后，门缝里飘出一缕烟，淡灰色，带着点苦味。
他立刻屏住呼吸，往后跳开两步。
“尸油混合迷魂草。”苏怀镜从暗处闪出来，“想熏晕我们？”
“不止。”他盯着门缝，“那烟是引子，真正厉害的在下面。”
话音刚落，地面微微一震。
他低头，看见石板缝隙里渗出一丝红线，像血，又不像。
“地脉反灌。”他拉她后退，“快走！”
两人刚退到台阶中段，身后轰的一声，整扇门炸成碎片。黑色雾气喷涌而出，卷着断木和碎石，直扑他们面门。
陈砚舟甩手掷出钢笔。
笔尖撞上雾气，爆出一团红光。
雾气散开一角，露出里面站着的人。
一个穿灰色长衫的老者，手里捧着一本册子，封面写着《偃武录》三个字。
但那字，是用血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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