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靖王府凛威堂内灯烛高燃，将萧景琰脸上未散的怒意照得愈发分明。
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胸腔中那股朝堂受挫的郁气仍未平息。
谢泊远坐在下首的太师椅上，指尖缓缓摩挲着温热的瓷杯，沉吟道：
“殿下，瑞王今日以史为鉴，字字句句皆戳中陛下心中隐忧。我们若再强行推动扩军，只怕会适得其反，徒惹猜忌。”
“难道就此作罢？”
萧景琰猛地回身，语气带着不甘，“边境不稳正是良机！萧景珩一味求稳，不过是懦弱无能，只想守着那点嫡子名分坐享其成！”
“殿下息怒。”
清柔嗓音自门外传来，谢明蓁扶着绮罗的手，步履从容地踏入堂内。
她已换下白日宫装，着一身月白绣缠枝莲纹的常服，发间只簪一枚素银簪子，清新淡雅，与室内凝滞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先向谢泊远微微颔首，随即目光落在萧景琰身上，柔声道：“争，未必需要刀兵相见；进，也未必要走康庄大道。”
萧景琰见她到来，神色稍缓，但眉头依旧紧锁：“明蓁有何高见？莫非真要本王咽下这口气？”
“殿下乃人中龙凤，何必与他在口舌上一时争锋？”
谢明蓁走至他身侧，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父皇……”
她微微一顿，意识到失言，立刻改口，“陛下多疑，最忌皇子势力膨胀过速，尤其忌惮兵权。瑞王深谙此道，故以‘维稳’之名，行打压之实。”
她眸光流转，带着洞悉世事的冷静：“他既堵了明路，我们便走暗线。
殿下何不主动向陛下请命，以‘体察边防，宣慰将士’之名，亲赴边境巡查？此举一来可显殿下忧心国事，不辞劳苦；二来嘛……”
她唇边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天高皇帝远，殿下正可借此良机，整饬军务是假，暗中联络、收拢边境忠于您的将领才是真。
以‘协防’、‘演练’之名，行扩张势力之实。待到根基深种，羽翼丰满，区区王府卫队编制，又何足道哉？”
萧景琰眼中光芒渐盛，如同暗夜中被点燃的火炬。
他此前只纠结于朝堂一城一池的得失，却未曾想还能另辟蹊径。
“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抚掌赞道，激动之下，竟忘形地握住谢明蓁的双手，“明蓁真乃吾之张良也！”
谢明蓁指尖微颤，却没有立时抽回，任由他握着，脸上适时泛起一抹红晕，更添几分娇柔。
她垂眸轻语：“殿下过誉。此外，边境贸易繁杂，盐铁茶马，利润丰厚。
殿下可还记得我之前提及的‘盐铁之利’？
若能借此行暗中掌控几条关键商路，钱财自会滚滚而来。有了充足的财力，何愁不能暗中蓄养死士，精炼兵器，以备不时之需？”
一旁的莫先生与钱先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与叹服。此计不仅化解了眼前困局，更为靖王谋划了一条更为隐蔽也更为坚实的扩张之路。
谢泊远捻须颔首，眼中满是赞许：“明蓁此计甚妙。
如此一来，殿下既全了忠君爱国之名，又得了实利，更可远离京城是非，让瑞王的拳头打在空处。
老夫明日便上奏，为殿下陈情，恳请陛下允准殿下巡查边境。”
萧景琰只觉胸中块垒尽去，豪情顿生：
“好！就依明蓁之计！本王倒要看看，待我手握边军，财源广进之时，萧景珩还能拿什么来挡我！”
他看向谢明蓁的目光，已不仅仅是激赏，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依赖与炽热。
谢明蓁感受到他目光中的热度，心中冷静盘算。
经此一事，她在靖王心中的地位已无可动摇。
下一步，便是要尽快推动婚事，将谢家与靖王牢牢绑定。
还有那个苏云昭……她脑海中闪过凌墨汇报中提及的，瑞王对安靖侯嫡女似有额外的关注，甚至暗中相助。
一个被家族厌弃的嫡女，竟也能屡次搅动风云，甚至可能触及宫中旧秘……此人，或许不该再放任不管了。
与此同时，瑞王府清梧轩内，萧景珩正听着顾先生的汇报。
“殿下，靖王府那边已有动作。谢相回府后不久，谢小姐便乘车入内，至今未出。看来，他们并未因今日之挫而气馁，恐在密谋他策。”
萧景珩执笔的手顿了顿，笔尖一滴墨落在宣纸上，缓缓晕开。
他放下笔，神色平静无波：“意料之中。谢明蓁非是寻常闺阁女子，岂会坐以待毙？萧景琰性情急躁，有她在一旁出谋划策，反倒是件好事。”
“殿下的意思是？”
“对手的动向越清晰，我们应对起来才越从容。”
萧景珩目光深邃，“他若动，便会有破绽。传令下去，严密监控靖王及其党羽近日动向，尤其是与边境、财政相关的。另外……”
他略一沉吟，“安靖侯府那边，苏小姐近日可有异动？”
凌墨上前一步：“回殿下，苏小姐似乎仍在暗中调查其生母之事。
我们的人发现，柳姨娘被禁足后，其手下曾试图向外传递消息，提及苏小姐已找到当年为林夫人诊治的太医，消息疑似指向锦华宫。”
“林贵妃……”
萧景珩指尖轻扣桌面，“看来，这位苏小姐，快要触碰到一些不该碰的东西了。继续暗中留意，非到万不得已，不必插手。保护好那位太医，他或许是将来扳倒林贵妃的一枚关键棋子。”
“是。”
夜更深了，京城各处宅邸的灯火次第熄灭，唯有野心与算计，在黑暗中无声滋长，交织成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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