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日，苏云昭皆按时入宫，于那僻静宫苑中跟随钱嬷嬷学习礼仪。她学得愈发纯熟，姿态仪容无可挑剔，便是钱嬷嬷那般严苛之人，也难再挑出错处。然而苏云昭的心，却早已飞向了别处。
皇后似是而非的警告，贵妃巨大的嫌疑，如同两座大山压在心口。那个神秘人传递的信息，更让她对名单上人物的安危充满了忧虑。“十存一二”，严嬷嬷会是那“一二”吗？她那日的微妙反应，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必须继续查下去，但方式必须更加隐蔽，更加巧妙。“慎接触”，意味着直接询问风险极高，很可能给严嬷嬷带来灭顶之灾。那么，或许可以从侧面入手，比如——查阅宫廷旧档。
这日午后，礼仪练习间歇，苏云昭寻了个机会，走到钱嬷嬷身边，姿态恭谨地询问道：“嬷嬷，臣女近日整理母亲遗物，见其中有些许旧日宫廷绣样的描摹，精美绝伦，心向往之。不知宫中书阁或何处，存有往年旧档图册，允人观摩学习？也好让臣女开阔眼界，不负日后王妃之名。”她将理由说得冠冕堂皇，旨在提升自身素养，以匹配皇家身份。
钱嬷嬷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这位准王妃还有这等好学之心。她沉吟片刻，道：“宫廷旧档，多存于宫中藏书阁附设的档房之中。然其中多有内廷记录，并非全部开放。绣样图册之类，倒是有一些存放于司制房旁的偏库内，然也需得请示主管太监，方可查阅，且不得携出，不得损坏。”
“多谢嬷嬷指点。”苏云昭心中微喜，只要能接触到旧档，就有机会寻找与名单人物、与静嫔、甚至与母亲那个时代相关的蛛丝马迹。“不知臣女该如何请示？”
钱嬷嬷道：“此事需经由内务府安排。你若真有兴趣，待今日课程结束，我可让引路太监带你去内务府寻负责此事的掌案太监问问。成与不成，却要看上头的意思了。”
“有劳嬷嬷费心。”苏云昭再次道谢。她知道这并非易事，宫规森严，档案更是敏感，但她必须尝试。
课程结束后，钱嬷嬷果然吩咐了昨日引路的小太监，带苏云昭去内务府。内务府衙门位于紫禁城外围，屋舍连绵，人员进出频繁，显得比后宫更有烟火气，却也更加等级分明。
小太监寻了一位相熟的管事太监说明来意。那管事太监打量了苏云昭几眼，显然知道她的身份，脸上堆起笑容，却透着几分官方式的敷衍：“苏小姐想看旧绣样？这是好事啊，说明您有心。只是那档库重地，规矩多，且都是老东西，积年灰尘，怕是污了您的眼。再者，调阅旧档需登记造册，繁琐得很……”
苏云昭听出他推脱之意，却不急不躁，微笑道：“公公辛苦。云昭深知宫规森严，断不敢让公公为难。只是想着日后若能在王府中沿用些许宫廷雅致样式，也是王爷的体面。故而只想略略观摩，绝不会损坏分毫，时辰也不敢耽搁太久。”她语气温和，却又委婉点出了“王爷体面”，暗示此事与瑞王颜面相关。
那管事太监笑容顿了顿，显然掂量了一下。准瑞王妃的身份，还是颇有分量的。他犹豫了一下，终是道：“既然苏小姐如此有心，那咱家就破例一回。只是您只能在外库房看看那些过了时、不太紧要的图样册子，且需有库房太监在一旁看着。内库涉及宫闱秘辛，是万万不能进的。”
“这是自然，多谢公公行方便。”苏云昭见好就收，能接触到外围档案，已是成功的第一步。
管事太监叫来一个负责看守旧档库的老太监，吩咐了几句。那老太监面无表情，佝偻着背，领着苏云昭走向一排低矮陈旧的老房子。
库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陈旧纸张和灰尘的气味。一排排高大的架子上，堆满了落满灰尘的卷宗和图册。老太监指着一个角落：“那边几个架子，是近二三十年来淘汰下来的旧绣样、器物图样之类的，苏小姐请自便吧。切记不可乱翻其他，不可损坏。”说完，便揣着手站在门口，一副监视的模样。
苏云昭道了谢，走到那指定的架子前。果然都是些过时的花样图册，许多纸张已经发黄发脆。她小心翼翼地翻动着，目光快速扫过那些花样名称、年份和负责制作的工匠、绣坊记录。
她看得极其仔细，并非真的关注花样本身，而是试图从这些枯燥的记录中，寻找任何可能与“芸娘”、“严嬷嬷”、静嫔甚至母亲那个时代相关的信息。年份、人名、宫苑名称……任何一点可能的关联，都不放过。
时间一点点过去，库房内寂静无声，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微沙沙声。门口的老太监似乎有些不耐烦，轻轻咳嗽了一声。
苏云昭心中微急，难道今日真要一无所获？就在她准备放弃之时，指尖掠过一本极其破旧、几乎散架的册子，封面上模糊写着“承启十一年绣坊人事记略”，年份恰好就在母亲入宫前后那几年！
她的心猛地一跳，迅速而小心地拿起那本册子。册子纸张脆弱，她动作轻柔地翻开。里面是用潦草的毛笔字记录的一些绣坊人事变动、赏罚记录，杂乱无章。她屏住呼吸，一页页仔细看去。
突然，几行字跳入她的眼帘：“承启十一年三月初七，绣婢芸娘，因所绣龙袍纹样有误，贬入浣衣局……”
“承启十一年五月中，浣衣局报，宫婢芸娘，病殁。”
芸娘！找到了！她果然存在过！但记录却如此简单，甚至冰冷！“纹样有误”便被贬入浣衣局那种苦役之地？短短两月后便“病殁”？这其中的蹊跷，几乎呼之欲出！这绝不是巧合！
苏云昭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与寒意，继续飞快地向后翻看，试图找到更多关于芸娘，或是其他可能相关的人事记录。然而后面大多是些零碎杂事，再无收获。
就在她准备合上册子时，指尖无意中捻过最后一页的背面，触感略有不同。她仔细一看，发现最后一页似乎比其他页略厚一些，像是……两页纸被巧妙地粘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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