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苏云昭早早起身，挽月精心为她梳妆打扮。衣着虽按制不能过于华丽，但料子、做工、配饰皆显出品级与重视，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佩戴着符合身份的玉饰，淡扫蛾眉，薄施脂粉，整个人看起来清丽脱俗，端庄大气，又不失这个年纪该有的明媚。
她对着铜镜最后审视一眼，确认无误。目光沉静，带着昨日瑞王消息带来的安定。
再次入宫，心境已有所不同。穿过重重宫门，来到皇后所在的昭阳殿偏殿等候宣召。殿外已有数位低位嫔妃和女官在此等候召见，见到苏云昭，目光各异，有好奇，有审视，也有昨日冲突后留下的微妙探究。刘美人竟也在其中，见到她，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苏云昭视若无睹，安然静立，姿态娴雅。
不多时，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檀香出来，含笑宣苏云昭进殿。
昭阳殿正殿气氛肃穆庄严，皇后周氏端坐凤榻之上，穿着正式朝服，凤冠威仪，神情端肃，与往日私下召见时的温和略有不同。下首两侧还坐着几位高位妃嫔，包括昨日刚打过交道的林贵妃，以及贤妃、德妃等。这场面，竟似一个小型的后宫评议。
苏云昭稳了稳心神，上前依足大礼参拜：“臣女苏云昭，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叩见贵妃娘娘、贤妃娘娘、德妃娘娘。”声音清越，动作流畅标准，无可挑剔。
“平身。”皇后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
“谢娘娘。”苏云昭起身，垂首恭立。
皇后并未立刻考较，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缓缓开口：“昨日在锦华宫之事，本宫已有耳闻。”
殿内气氛瞬间更加凝滞。林贵妃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嘴角似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贤妃等人则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
苏云昭心下一紧，不知皇后提及此事是何用意，是训诫，还是……
她恭敬回道：“回娘娘，昨日臣女不慎冲撞刘美人，确系臣女之过。幸得贵妃娘娘训导，贤妃娘娘宫中女官调解，方未酿成大错。臣女日后定当倍加谨慎。”
她再次认错，并将贵妃的“训导”和贤妃女官的“调解”一并提出，语气诚恳。
皇后点了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宫规森严，非比寻常府邸，一言一行，皆需合乎法度。既入皇家，更当时刻谨记，为天下妇人表率。”
“臣女谨记娘娘教诲。”苏云昭深深欠身。
“嗯。”皇后不再多言，转而开始正式考较，“今日便看看你这几日所学如何。先从觐见礼开始吧。”
“是。”
接下来的时间，苏云昭凝神静气，将钱嬷嬷所教的各项礼仪——觐见、奉茶、应答、行走、落座——逐一演示。她心志沉稳，动作流畅自然，仪态端庄，仿佛经过千百次演练，已融入骨血之中。尤其是在奉茶环节，步骤繁琐，她却做得行云流水，姿态优美，连最挑剔的嬷嬷也难找出错处。
应答环节，皇后问及几句《女则》《女训》中的句子，以及对于“贤德”的理解，苏云昭皆引经据典，对答如流，且见解不俗，既符合规范，又不失自己的思考，显得言之有物，而非死记硬背。
皇后端肃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微微颔首。连一旁的贤妃也投来赞赏的目光。德妃则始终保持着温和的微笑。
唯有林贵妃，脸色略显阴沉，但在此种场合，她也挑不出什么明显的错处，只能偶尔淡淡说一句“尚可”、“规矩倒是熟了”之类不痛不痒的话。
最终，所有项目考较完毕。皇后目光扫过在场妃嫔，缓缓道：“苏氏女云昭，仪态端方，进退有度，娴于礼法，通晓事理。此次学礼，可见用心。”
这是极高的评价了！苏云昭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屈膝：“臣女愚钝，全赖皇后娘娘恩典、钱嬷嬷悉心教导，方能略有进益，不敢当娘娘如此盛赞。”
“不必过谦。”皇后语气缓和了些，“你的努力，本宫看在眼里。望你日后亦能如今日这般，恪守礼法，辅佐瑞王，绵延皇嗣，为皇室增光。”
“臣女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娘娘厚望。”苏云昭再次行礼。她知道，这关算是彻底过了，而且过得颇为漂亮。
皇后又赏下几匹宫缎和一套头面，以示嘉奖。苏云昭谢恩领赏。
退出昭阳殿时，她能感受到背后来自贵妃方向的冰冷视线，以及刘美人那几乎掩饰不住的妒恨。但她步履平稳，心中一片坦然。
经此一事，她在后宫高层面前初步立住了脚跟，至少赢得了皇后和部分妃嫔的认可。虽然贵妃那边的敌意更深，但明面上的认可，本身就是一层保护。
然而，就在苏云昭为通过考较而稍感轻松时，她却不知，另一张无形的网，正在她未曾留意的地方悄然织就。
靖王府，芷蘅院内。
谢明蓁听着心腹侍女绮罗的低声禀报，脸上露出了进入本章以来的第一个真心笑容。
“哦？果真都收买妥当了？”她捻起一颗晶莹的葡萄，慢条斯理地问道。
“回小姐，是的。”绮罗语气带着一丝得意，“御花园负责打理东北角那片竹林的小太监小棋子，浣衣局那个管着分发衣物的张婆子，还有……永寿宫负责茶水的二等宫女碧荷，都已收用了。银钱加上些许威逼利诱，他们不敢不从。”
永寿宫！那是贤妃的寝宫！谢明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贤妃昨日竟派人帮了苏云昭那个贱人，虽然可能只是顺手为之，但也让她不快。能在他宫中安插一枚钉子，自是好事。
“很好。”谢明蓁满意地点点头，“告诉他们，平日里只需留心听着看着，非必要不必传递消息，务必隐藏好自己。需要他们时，自会有人联系。”
“是，奴婢明白。”绮罗应道，“如今咱们在宫中的眼线，已有七人，分布在不同地方。虽然位置都不算顶高，但贵在隐蔽，关键时刻或能起到作用。”
谢明蓁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苏云昭以为得了皇后青眼，便能高枕无忧了？殊不知这深宫之中，眼睛无处不在。她今日越是风光，来日跌下来，才会越惨。”
她想象着苏云昭在皇后面前表现完美的样子，心中嫉恨翻涌，但更多的是一种掌控局势的快感。她有前世的记忆，有谢家的财力，有贵妃的同盟，如今更有了初具规模的眼线网络。苏云昭拿什么跟她斗？
“继续物色合适的人选，尤其是各宫主位娘娘身边、以及……苏云昭日后可能经常接触的地方。”谢明蓁吩咐道，眼中野心闪烁，“我们要看到的，听到的，远比现在更多。”
“是！”绮罗躬身领命。
谢明蓁走到窗边，望向皇宫的方向。眼线网络初步成型，如同暗中伸出的无数触角，开始悄然探听这座帝国中心的秘密。而她，将通过这些触角，更精准地布局，将那些阻碍她的人，一一碾碎。
苏云昭，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她心中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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