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芊芊燃尽生命的“回天剑阵”，如同最后一抹绚烂而悲壮的晚霞，短暂照亮了即将沉入永恒黑暗的战场。
青红色的光芒不仅恢复了众人部分战力，更蕴含着一股决绝的剑意，短暂地压制了魔物的凶焰。林轩借此机会，如同受伤的凶兽般，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反扑，将三头憎恶巨魔硬生生逼退，斩杀魔物无数，几乎以一己之力，将濒临崩溃的防线又生生稳住了数个时辰。
然而，这终究是饮鸩止渴。
慕芊芊的牺牲，带走了新剑盟最重要的辅助与一丝生机，也带走了林轩心中最后的平和。当那悲壮的光芒彻底散去，留下的，是更深沉的疲惫、更刻骨的悲伤，以及……弥漫在所有幸存者心头的，挥之不去的冰冷绝望。
林轩从疯狂的杀戮中渐渐平息下来，不是因为魔物退却，而是因为他的身体、他的灵力、乃至他的神魂，都已逼近极限。流云仙剑上的裂痕扩大了许多，每一次挥动都发出痛苦的嗡鸣。太初剑心传来的不再是源源不断的力量感，而是一种近乎枯竭的刺痛。
防线再次被迫向后收缩，如今，他们已经被压缩到了“一线天”最深处，一片方圆不足三十丈、三面绝壁的死角。地上堆积着层层叠叠的尸骸，有新剑盟的，有铁剑门的，更多的则是各种奇形怪状的魔物。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魔气浓得化不开，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苏月踉跄着走到林轩身边，她的月华剑意早已黯淡，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她看向林轩那布满血丝、却空洞得可怕的眼睛，心中一痛，轻轻握住了他微微颤抖、却依旧紧握着残剑的手。
“林轩……”她轻声唤道，声音沙哑。
林轩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抬起头，望向峡谷唯一的入口方向。那里，被憎恶巨魔和更多精锐魔物践踏过的通道，正在被新的、仿佛无穷无尽的魔影填满。魔气翻涌，如同黑色的潮水，正一点点淹没最后的光亮。
第二日，便在如此惨烈而压抑的僵持中，走到了尽头。
夜幕再次降临，比以往更加深沉，更加粘稠。魔物的嘶吼声似乎也暂时低落下去，但那并非退却，而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是猎食者在享用猎物前的片刻喘息，也是在调集更强大、更致命的力量。
林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盘膝坐下，不顾经脉的刺痛，运转《太初剑经》中一篇极其艰涩、却也极为霸道的恢复秘法——“太初归元”。此法以损耗部分未来潜力为代价，强行压榨肉身与神魂潜能，换取短暂的灵力与生机恢复。若非绝境，绝不可动用。
一丝丝微弱的混沌之气自他周身毛孔渗出，缓缓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身体，补充着近乎枯竭的丹田。但他的气息，却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晦涩、更加沉重，仿佛背负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苏月默默地将仅存的几粒珍贵丹药分发给还能站立的战士。刘闯重伤昏迷，被安置在角落。影舞拖着未愈的伤势，挣扎着清点剩余的人数。
还能战斗的，包括林轩和苏月在内，只剩十九人。其中重伤失去战力的，还有五人。
昔日并肩出发的五十余人，如今十不存四。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声在狭窄的死角中回荡。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
“盟主……”一名新剑盟的老弟子，脸上带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声音干涩地开口，“法严大师说的援军……还会来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刺破了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峡谷入口之外，那片被魔云彻底笼罩的漆黑天空。
约定的三日之期，已经过去了两日。按照命令，他们拼死阻击，拖延魔潮，为联军主力撤退争取时间。按照承诺，联军应该已经安全撤离到不灭山，并派出援军接应他们这些“断后功臣”，甚至发起反攻。
可是，入口外，除了越发汹涌的魔气与魔影，哪有半点援军的影子？连传讯玉符都早已在激烈的能量冲击和魔气干扰下彻底失灵。
“会来的。”苏月的声音响起，清冷却坚定，她看向林轩，“指挥部既已下令，必有安排。”
林轩缓缓睁开眼，眼中那空洞的疯狂已然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他没有看苏月，也没有看提问的弟子，只是望着那片黑暗，平静地开口：
“他们不会来了。”
一句话，如同最后的判决，击碎了所有人心中仅存的那一丝侥幸。
“为……为什么？”那老弟子失声问道，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我们在这里死战！死了这么多人！他们怎么能……”
“因为我们是新剑盟。”林轩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因为我们‘木风’曾让天剑宗、青玄门丢过脸。因为我们融合剑道被视为异类。因为我们没有靠山，没有底蕴。更因为……我们都快死光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沾满血污、写满震惊与绝望的脸。
“死了的断后英雄，才是最好的英雄。活着的……尤其是活下来的异类，反而是麻烦。”
残酷的真相，被林轩以最平静、最直白的方式揭露出来。所谓大义，所谓命令，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借刀杀人，一次对不听话棋子的清理。他们从一开始，就被当成了可以随意牺牲的弃子。
“哈哈……哈哈哈……”一名铁剑门的修士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愤与嘲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枉我们还以为……以为……”
笑声戛然而止，化作压抑的呜咽。
绝望，彻底淹没了这最后的角落。有人眼神涣散，瘫坐在地；有人抱头痛哭；也有人握紧了手中的残兵，眼中却只剩一片死灰。
林轩站起身，走到死角最前方，背对众人，面朝那即将吞噬一切的黑暗。他的背影在微弱的天光（或许是苏月残留的最后一丝月华）下拉得很长，孤独，却依旧挺直。
“援军不会来。”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能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他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脸，疲惫却锐利：“哭没用，恨也没用。想活下去，就握紧你们手里的剑。”
“一线天已到尽头，无路可退。但我们脚下还有土地，身后还有同伴。”
他举起手中布满裂痕的流云仙剑，剑尖指向那翻涌的魔潮，一字一句，如同铁锤砸在众人心头：
“魔，要我们死。”
“我们，偏要活！”
“最后一战，不为命令，不为大义。”
“只为我们自己，为死去的兄弟姊妹，为这口还没咽下去的气！”
“新剑盟，可还有敢战者？！”
死寂。
随即，粗重的喘息声汇聚。
苏月第一个站到了他身边，残存的月华剑意再次微弱地亮起，映照着她清冷却坚定的脸庞。
影舞挣扎着站起，抹去嘴角的血，短刃在手。
还能动弹的新剑盟弟子，一个个咬着牙，拄着剑，踉跄着站起，眼中重新燃起不甘的火焰。
就连那几个重伤失去战力的人，也挣扎着抬起头，用尽最后力气嘶喊：“杀……！”
最后的十九人，在这绝地之中，重新凝聚起一股悲壮到极致、却也锋利到极致的气势。
林轩看着他们，缓缓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峡谷入口处，魔气骤然狂暴！
第三日的黎明还未到来，魔潮的总攻，却提前开始了。
不再是试探，不再是消耗。
三头憎恶巨魔再次出现，伤势似乎愈合了不少，气息更加狂暴。在它们身后，出现了更多身形高大、气息强横的变异魔傀，其中几只，甚至隐隐达到了准金丹的程度！天空中，石像鬼的数量翻了一倍，更夹杂着一些散发精神污染的幽魂类魔物。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在那魔潮深处，一道格外高大、身披漆黑重甲、手持狰狞巨斧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它所过之处，连其他魔物都下意识地退避，其周身散发的魔压，赫然达到了金丹中期的层次！
那是一尊真正的魔将！
它那覆盖着面甲的头颅转向林轩等人所在的死角，两点猩红的光芒亮起，充满了残忍与戏谑。
最后的总攻，由一位金丹魔将亲自率领！
援军不至，魔威更盛。
绝望，已至深渊。
林轩握紧了流云剑，剑身上的裂痕如同蛛网蔓延。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刚刚恢复不多的、掺杂着“太初归元”后遗症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
最后一战。
要么杀出一条血路，要么……葬身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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