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独自在办公室里呆坐了许久，窗外的天色从明亮逐渐转为昏黄。那份匿名文件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他心头，让他喘不过气。郑阳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却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
「原来……他不是天生如此。」
「那些规矩，那些精确，是他保护自己的铠甲……」
「那他对我……」
清朗第一次对自己那些习以为常的逗弄和撩拨产生了怀疑。他把郑阳的慌乱和纯情当作有趣的玩具，却从未想过，这背后可能关联着一段被彻底剥夺了情感表达权利的、痛苦的成长经历。他的每一次靠近，对郑阳那颗被禁锢已久的心来说，是不是都像一场无法预料的地震？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向清晰的思路此刻乱成一团麻。他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对待郑阳的方式，甚至……怀疑郑阳对他那份看似坚定的感情，是否真的建立在健康的基础上。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老板。”是郑阳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似乎……带着一点不同于以往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清朗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样，手忙脚乱地将散落在桌上的文件胡乱拢在一起，看也不看就塞进了办公桌最底下的抽屉里，还下意识地用几本杂志盖住。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脸上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进来。”
门被推开，郑阳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换下了调酒师的制服，穿着一身简单的深色休闲服，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和一碟切好的水果。
清朗看着他，目光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和……怜惜。
郑阳似乎没有察觉到清朗的异常，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将托盘放下，目光落在清朗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老板，你脸色不好。摄入能量不足，或存在潜在健康风险。需要补充营养。”
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带着分析报告的调调，但那双看着清朗的眼睛里，却清晰地映照着关切。
清朗看着那杯牛奶和水果，心里更是五味杂陈。这块木头，在用他自己笨拙的方式关心他。
“没事，就是有点累。”清朗勉强笑了笑，伸手去拿牛奶。
郑阳却抢先一步拿起牛奶杯，递到他嘴边，眼神专注：“温度已测试，68摄氏度，适宜饮用。我喂你。”
清朗：“……”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牛奶杯和郑阳那副“我在严格执行健康管理方案”的认真表情，一时语塞。这又是什么新套路？
他无奈，就着郑阳的手喝了一口牛奶。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确实带来了一丝暖意。
郑阳看着他喝下，似乎满意了。但他并没有离开，反而在清朗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身体微微向清朗的方向倾斜，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却像藏着两颗小星星，亮晶晶地看着清朗。
清朗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你……还有事？”
郑阳点了点头，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他用一种极其严肃、仿佛在汇报重大科研成果的语气，开口说道：
“根据我对周俊、林羽行为模式的观察，以及相关文献（他可能看了什么奇怪的恋爱指南）记载，亲密伴侣之间，存在一种名为‘撒娇’的情感互动行为，被认为有助于提升关系亲密度及双方愉悦感。”
清朗：“？？？”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郑阳下一句就是：“我进行了初步尝试。老板，你觉得……我刚才的行为，符合‘撒娇’的定义吗？效果评估如何？是否需要调整参数？”
清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看着郑阳那副求知若渴、等待打分的样子，简直哭笑不得！这哪是撒娇？这分明是人工智能在测试新开发的交互程序！
但看着郑阳那双带着点期待、又有点紧张的眼睛，想到他背后那令人心疼的过去，清朗的心又软了下来。这块木头，是在很努力地、用他唯一擅长的方式（分析和模仿），想要学习如何更好地与他相处，表达情感。
他忍住扶额的冲动，干咳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还……还行吧。就是下次，‘撒娇’的时候，表情可以不用这么……视死如归。”
郑阳立刻认真地点点头，拿出手机（果然！）开始记录：「撒娇要点一：表情管理需优化，避免‘视死如归’态。」
记录完，他抬起头，看向清朗，眼神里那点小星星又亮了起来，带着一种“那我再试试”的跃跃欲试。他往清朗身边又挪了挪，几乎要贴在一起，然后，学着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样子，试图把头往清朗肩膀上靠，但由于动作过于僵硬和刻意，更像是用头槌去撞清朗的肩膀。
“老板……”他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语速慢了些，听着有点别扭，“……这样呢？”
清朗被他这“铁头撒娇”撞得肩膀一麻，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了“快夸我进步了”的脸，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之前因为那份文件而产生的阴霾也被这滑稽的一幕冲散了不少。
他伸手，揉了揉郑阳硬硬的短发，语气带着纵容和无奈：“笨蛋。”
郑阳被他揉着脑袋，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被骂“笨蛋”，但看到清朗笑了，他觉得自己这次的“撒娇参数调整”应该是有效的。他满足地眯了眯眼，像只终于被顺毛的大型犬，干脆放松身体，把重量稍稍压在清朗身上，虽然姿势依旧有些别扭，但两人之间的氛围却莫名变得温馨而亲昵起来。
“老板，”郑阳安静地靠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刚才进来时似乎看到清朗在藏什么东西，他抬起头，好奇地问，“你刚才在收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清朗的心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故意板起脸：“没什么，一点旧文件。怎么，郑首席现在连老板收拾东西都要管了？”
郑阳看着清朗近在咫尺的、带着嗔怪却并无怒意的桃花眼，心跳漏了一拍，刚刚升起的一点好奇心瞬间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取代。他低下头，再次捕获了那片柔软的唇，用行动表示——他不问了，他更想亲亲。
办公室里再次弥漫开甜蜜而暧昧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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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办公室门外，一场小小的插曲正在上演。
林深予鬼鬼祟祟地贴在门板上，试图听清里面的动静。他刚才看到郑阳端着东西进去，这么久没出来，里面似乎还有说笑声，这让他心里像有蚂蚁在爬。
就在他听得入神时，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哟，深予哥，在这儿练听力呢？”
林深予吓得浑身一抖，猛地转过身，看到阿哲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正抱着胳膊，脸上挂着那招牌式的阳光笑容，眼神却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
“我……我路过！”林深予慌忙站直身体，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强作镇定道。
“路过需要把耳朵贴门上？”阿哲挑眉，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了？郑首席和老板……在里面干嘛呢？”
林深予被他逼问得脸色发白，咬紧嘴唇不肯说。
阿哲也不在意，笑了笑，目光扫过紧闭的办公室门，语气轻松：“不说算了。不过深予哥，我劝你啊，有些心思还是收收吧。你看里面那两位，明显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感情好着呢。你在这儿听墙角，除了给自己添堵，还能有什么用？”
他拍了拍林深予的肩膀，语气带着点怜悯，又带着点警告：“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没用的事情上，不如想想怎么提升自己。毕竟……”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强求不来。”
说完，他不再看林深予难看的脸色，吹着口哨，悠闲地走开了。
林深予站在原地，看着阿哲离开的背影，又恨恨地瞪了一眼办公室的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阿哲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但他不甘心！他绝不会就这么放弃！
阿哲脸上那抹看似阳光无害的笑容，在转身背对林深予的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快步走到酒吧仓库旁的阴暗角落，这里堆放着废弃的桌椅和空酒箱，鲜少有人过来。
确认四周无人后，他猛地一拳砸在了一个厚重的空木箱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操！」
一声低咒从牙缝里挤出来，与他平日里清爽的形象判若两人。
他刚才对林深予说的那些话，何尝不是在说给他自己听？！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感情好着呢”……这些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他躲在暗处观察了这么久，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郑阳那块木头，在清朗面前根本就是毫无招架之力，而清朗……看似逗弄，实则纵容，那双桃花眼里偶尔流露出的温柔，绝不只是对员工的关心！
「凭什么……」
「凭什么是他郑阳？！」
「一个连笑都不会的闷葫芦！一个活在条条框框里的机器人！」
阿哲胸口剧烈起伏，眼底翻涌着嫉妒和不甘。他自认比郑阳年轻，比他会说话，比他更懂得如何让人开心。他以为只要耐心等待，总能找到机会趁虚而入。
可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一巴掌。那两人的关系非但没有因为陆璟川的搅和和他自己的暗中观察出现裂痕，反而似乎……更加紧密了？刚才办公室里隐约传来的笑声和亲密动静，像针一样刺着他的耳膜。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不能自乱阵脚。」
「林深予那种蠢货才会沉不住气。」
「我还有机会……一定还有……」
他回想起刚才郑阳端着牛奶进去的样子。那家伙，似乎也在笨拙地学习如何“谈恋爱”？这种生硬的改变，会不会反而弄巧成拙？清朗那种心思玲珑的人，真的会长期忍受这种毫无情趣的“精确”恋爱吗？
阿哲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他不能像林深予那样搞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也不能像陆璟川那样急功近利惹人反感。他得继续保持他阳光开朗、善解人意的人设，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和“安慰者”。
他要在清朗感到疲惫、感到无趣的时候，适时地送上温暖和轻松。
他要在郑阳 不可避免地搞砸某些事情的时候，展现出自己的“体贴”和“成熟”。
他相信，只要他足够耐心，这块看似坚固的壁垒，总有一天会出现属于他的裂缝。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和衣服，重新挂上那副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仿佛刚才那个咬牙切齿、满心愤懑的人从未存在过。
只是那笑容底下，藏着一颗更加坚定、也更加冰冷的心。这场争夺战，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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