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郑卫国出现在酒吧前的几个小时。
陆璟川坐在他那间可以俯瞰城市繁华景象的顶层办公室里，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他的面前，摊开着几份看似普通的资料，但其中夹杂着几张偷拍的照片——郑阳和清朗并肩走在去家居城的路上，郑阳低头听清朗说话时专注的侧脸，甚至还有他们一行人从郑阳那间“人类禁区”公寓出来的画面。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算计的笑意。匿名寄给清朗的关于郑阳家庭的资料石沉大海，挑拨离间的杰森像个跳梁小丑毫无作用，反而促进了那两人的关系。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和……被挑衅。
他需要一把更锋利的刀，一把能从根本上动摇那所谓“感情”的刀。他想起了调查郑阳背景时，着重标注的其父郑卫国的信息——那位出身军人世家、作风强硬、观念传统古板到极致的男人。
“同性恋”这三个字，在那种家庭里，无疑是核弹级别的丑闻和耻辱。
陆璟川没有直接联系郑卫国，那太明显了。他只是通过一些“巧合”的渠道，让一些“关心”郑阳近况的“老朋友”，将郑阳近期大手笔购房（且产权人可疑）、与一位男性酒吧老板交往过密的消息，“不经意”地传到了郑卫国的耳朵里。他知道，以郑卫国的性格和对儿子的控制欲，绝不会坐视不理。
果然，他安插在郑家附近的人很快传来消息，郑卫国已经动身前往本市。
此刻，陆璟川悠闲地品着咖啡，想象着郑卫国在年度酒吧里看到自己儿子和一个男人亲密无间时，那雷霆震怒的场景。想象着郑阳在那位铁血父亲的压力下崩溃、退缩，想象着清朗被羞辱、被否定，那段看似牢固的关系在现实的重压下分崩离析……
他几乎要笑出声来。这才是他陆大律师的手段，精准，狠辣，直击要害。
（损透腔了你，忒！）
然而，他嘴角的笑容还没完全展开，私人手机就急促地震动起来。是林深予发来的消息。
【陆律师，您的‘好消息’似乎并没达到预期效果。郑阳父亲确实来了，场面也很激烈，但是……郑阳为了那个清朗，跟他父亲彻底撕破脸了，几乎是……咆哮着反抗。现在情况有点失控，清朗那边……态度不明。】
“什么？！”陆璟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怒。郑阳反抗了？还是以那种激烈的方式？这完全不符合他对郑阳那种刻板顺从性格的评估！
“砰！”
一声闷响，那支价值不菲的定制钢笔被他狠狠掼在了厚重的地毯上，墨水溅开，污浊了一片。他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废物！都是废物！”他低声咒骂着，不知道是在骂不按常理出牌的郑阳，还是在骂办事不力的林深予，抑或是那个没能一举摧毁目标的计划本身。
他精心策划的离间计，非但没能拆散那两人，反而可能……促使郑阳更加坚定了立场？这简直是对他智商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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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酒吧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郑卫国离开后那声沉重的关门声，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郑阳靠在清朗身上，身体依旧因为激动和哭泣而微微颤抖。泪水浸湿了清朗肩头的衣衫，留下深色的印记。
林羽和温笑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上前打扰。温笑轻轻拉了拉还想说什么的林羽，低声道：“我们先去后面休息室。”将空间留给了这对需要独处的情侣。
吧台旁，只剩下相拥的两人。
过了许久，郑阳的哭声渐渐平息，变成细小的、压抑的抽噎。他缓缓抬起头，眼睛红肿，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看起来狼狈又脆弱。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清朗，那双总是过于理性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巨大的恐慌、愧疚和不安。
“朗朗……”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心翼翼地开口，“对不起……”
清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他看到了郑阳为他抗争的勇气，也听到了郑父那些刻薄伤人的话语。他在消化，在思考。
郑阳见清朗沉默，心中的恐慌如同野草般疯长。他紧紧抓住清朗的手臂，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语无伦次地开始道歉和祈求：
“对不起……我父亲他……他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只是不理解……”他试图为父亲的言行找借口，却又发现任何借口在那些恶毒的词语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他来这里……不该让你听到那些……”他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朗朗……你别……别不要我……求你了……”
他像个即将被抛弃的小兽，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唯一的浮木，卑微地祈求着。他习惯了秩序和掌控，但父亲的出现和那些话语，将他刚刚构建起来的、充满色彩和温度的世界砸得粉碎。他害怕失去清朗，害怕回到那个只有黑白灰的、冰冷的过去。
“我只有你了……朗朗……别放弃我……我改，我什么都改……你别走……”他哽咽着，几乎是在哀嚎，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将最脆弱、最不堪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清朗面前。
清朗看着他这副样子，心脏像是被无数细针扎刺，密密麻麻地疼。他抬起手，轻轻擦去郑阳脸上的泪水，动作温柔，却依旧没有说话。
郑阳的心，随着他的沉默，一点点沉入冰窖。他以为清朗的沉默是失望，是退缩，是……准备放弃的前兆。巨大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几乎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就在郑阳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几乎要绝望地松开手时——
清朗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郑阳混沌的脑海里。
“郑阳，”清朗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厌恶，没有退缩，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磐石般的坚定，“你看着我。”
郑阳怔怔地看向他。
“你，没有错。”清朗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我，也没有错。”
“我们的爱，更没有错。”
“错的是那些带着偏见和狭隘眼光的人，错的是无法理解和尊重他人选择的人。”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父亲不理解，那是他的问题，不是我们的！你不需要为他的无知和刻薄道歉！更不需要为此感到羞耻！”
“郑阳，你刚才的样子，很帅。”清朗看着他，眼神温柔而充满力量，“你为了我，为了我们，敢于反抗，敢于说出你真正的想法。这比你为我买十栋房子都让我高兴。”
“所以，抬起头来。”清朗用手指轻轻抬起郑阳的下巴，直视着他湿润的、重新燃起一丝微光的眼睛，“我们没错，我们的爱也没错。这条路或许不好走，但只要你牵紧我的手，我就绝不会先松开。”
“听到了吗？郑阳？我，清朗，绝不会放弃你。”
郑阳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在灯光下坚定而美丽的眉眼，听着他掷地有声的宣告。那些冰冷的绝望、沉重的愧疚，仿佛被一道温暖而强大的光芒瞬间驱散。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感动，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他猛地将清朗紧紧搂进怀里，力气大得几乎要将人揉碎，把脸深深埋进他的发间，发出了如同呜咽般的、释然的笑声。
“听到了……朗朗……我听到了……”他哽咽着，反复说着，“我不会松手……死也不会……”
阳光透过窗户，重新变得温暖起来，静静笼罩着相拥的两人。风暴暂时过去，留下的不是废墟，而是历经洗礼后，更加坚不可摧的纽带。
而远处办公室里那个自以为是的算计者，永远不会明白，有些感情，越是经受打压，反而越是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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