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西郊，废弃植物园。
生了锈的铁艺大门被粗大的锁链缠绕着，上面爬满了干枯的藤蔓，像一道通往被遗忘世界的狰狞伤疤。一辆不起眼的网约车在路边停下，林晚付了钱，推门下车。
清晨的空气里还带着露水的湿冷，混杂着一股泥土和腐烂植物发酵后的怪味。她抬头看了一眼那块字迹斑驳的牌子——“帝都植物科普园”，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科普？今天，大概是要给她科普一下，什么叫做绝望。
她没有走向正门，而是按照那个声音的指示，绕到侧面一处破损的围墙边。那里有一扇虚掩着的小铁门，吱呀作响，像一个沉默的邀请。
林晚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她肺里一阵刺痛。她将手伸进背包，指尖触碰到那个沉甸甸的点心盒，还有那枚被她体温捂得有些温热的、棱角分明的黑色纽扣。
她握紧了那枚纽扣，然后，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门后，是一个死寂的世界。
光线瞬间暗淡下来，高大的、叫不出名字的树木遮天蔽日，将阳光切割成破碎的斑点。脚下的小径被厚厚的落叶覆盖，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片极致的安静里，显得格外刺耳。
空气里那股腐烂的气味更浓了。道路两旁，是早已荒废的温室和展览馆，巨大的玻璃穹顶上布满蛛网和裂纹，枯死的植被从里面伸出扭曲的枝干，像一只只挣扎着想要逃离的、干枯的手。
林晚的右手紧紧攥着背包的肩带，掌心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她强迫自己冷静地观察着四周，每一步都踏得格外轻，也格外稳。
就在这时，网络世界正为这场即将到来的“盛宴”而狂欢。
【AwSL-晚晚今天作死了吗】超话里，热度空前。
【楼主】：姐妹们！坐标已确认！西郊废弃植物园！胡莱那个老狐狸的助理亲自盖章的！说是环保主题公益直播！“唤醒沉睡的生命”！我靠，这文案，绝了！
【1L】：废土风！美女团！公益直播！这几个词凑在一起我dNA都动了！瑶女王、顾总、晚崽……这是什么神仙阵容！我宣布，今天谁都别想把我从屏幕前叫走！
【2L】：我朋友是狗仔，他们工作室今天疯了，长枪短炮全往西郊怼，结果被盛世集团的安保客客气气地“请”到三公里外喝茶去了。顾总这是下了血本啊！这哪是直播，这是在拍好莱坞大片吧！
【3L】：只有我好奇晚崽的角色吗？“唤醒沉睡的生命”，她不会就是那个睡美人吧？啊啊啊啊我好期待！我已经脑补出顾总和瑶女王为了谁先亲醒她而打起来的修罗场了！
【4L】：盲猜一手，小小是守护睡美人的忠犬骑士，唐甜甜是负责投喂的小精灵，江法医是负责检测生命体征的科学官！完美！这剧本我给胡莱递笔！
粉丝们热烈的讨论，像另一个平行世界的热闹烟火。他们不知道，他们期待的“睡美人”，此刻正独自一人，走在通往地狱的路上。
突然。
一道低沉的、经过了电子处理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她耳边响了起来。那声音不像是从某个方向传来，更像是直接在她的颅腔内共鸣，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
“我的‘作品’，你很守时。”
林晚的脚步猛地一顿，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她迅速环顾四周，只有风吹过枯叶的声音。
没有人。
“恐惧，是人类最原始，也是最强大的燃料。”那个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继续在她脑中回荡，“你现在感觉到了吗？那份让你的血液变冷，让你肌肉僵硬的力量。”
林晚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她没有回应，只是攥紧了拳头，继续迈开脚步，朝着植物园深处那个最大的玻璃温室走去。
沉默，是她此刻唯一的反抗。
见她不回答，那个声音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愉悦，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观察着实验品反应的冷漠。
“你的‘守护者’呢？为何只有你一人？”
声音里的戏谑意味更浓了。
“她们是放弃你了，还是……根本就对我的‘邀请’，不知所措？”
这句话，像一根毒针，精准地刺向林晚心中最柔软也最愤怒的地方。她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顾清寒那张冰冷的脸，秦瑶蛮不讲理的拥抱，苏小小无声的眼泪，还有唐糖那盒沉甸甸的点心。
她停下脚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里，所有的惊慌都被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的平静。
“这是我与你之间的事。”她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与她们无关。”
“哦？”那个声音拖长了语调，仿佛对她的回答很感兴趣，“真是感人的自我牺牲。可惜，弱者的牺牲，毫无意义。”
林晚不再理会，加快脚步，走进了那座巨大的、破败的玻璃温室。
温室内部比外面更加阴森，穹顶的玻璃碎了大半，阳光惨白地照进来，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霉味。无数枯死的珍稀植物，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凝固在时间里，像一座巨大的植物坟场。
温室的正中央，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老旧投影仪。
林晚刚踏入中央区域，那台投影仪毫无征兆地“嗡”的一声，亮了。
一道光束投射在正前方那面还算完整的墙壁上。
画面有些晃动，正是她母亲王秀莲在广场上跳舞的录像。那鲜艳的大红色运动服，那投入的舞姿，在这样阴森的环境里，显得无比刺眼，也无比脆弱。
下一秒，一个猩红色的、只有在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十字准星，突兀地出现在了画面中央。它缓缓移动，最后，精准地，套在了王秀莲那张洋溢着笑容的头上。
“不……”
一声被死死压抑在喉咙里的悲鸣。林晚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身体里的那个单口相声演员，那个吐槽王，此刻被极致的愤怒和恐惧烧得只剩下一片灰烬。
她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地微微颤抖。
“导师”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仿佛恶魔低语般的循循善诱：
“你以为，你能保护她们？不，你不能。她们不过是你身上脆弱的附庸，是你无法掌控的变数。只有你自己，变得和我一样，掌控一切，才能真正不被伤害，不被抛弃。”
“来吧，林晚。”
“接受我为你准备的‘毕业典礼’，抛弃那些无用的情感和软肋，成为真正的……完美作品。”
完美作品？
林晚抬起头，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左眼角下的泪痣，此刻显得格外凄冷。她看着墙上那个被十字准星锁定的、最爱她的女人，看着这个疯子冠冕堂皇的宣言。
她绝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作品”。
她要亲手，把这个自称为“导师”的混蛋，从他自以为是的神坛上，扯下来，踩进泥里。
她的目光开始飞快地扫视整个温室，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线索。然后，她的视线，定格在了温室最角落的一个花圃里。那里堆着一些废弃的营养土和破损的花盆，但在那堆杂物之下，露出了一角金属的边缘。
那是一个被半掩着的、通往地下的暗门。
林晚知道，这下面，才是那个疯子为她准备的、真正的陷阱。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眼神变得像手术刀一样冷静而锋利。她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了过去，蹲下身，拨开那些垃圾，露出了暗门上那个冰冷的铁环。
她抓住铁环，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上一拉。
“吱嘎——”
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后，暗门被拉开，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的入口，出现在她面前。
一股混杂着福尔马林和浓郁花粉气味的冰冷气息，从黑暗中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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