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恬离去后不久。
程承业便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走进了母亲房中。
家中发生的变故让他寝食难安,眼下都带上了青黑。
长平侯的三个儿子里,属他最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最是纨绔不成器,终日只知与一群酒肉朋友厮混,平日里没少惹父母生气。
但他对父母的孝心却是最直白的,因为父母就是他最大的靠山,是他安逸生活的保障,所以现在靠山将倾,他比谁都害怕。
李静琬正一人对着空寂的厅堂怔怔出神,
程承业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母亲,看到母亲憔悴的模样,他由衷地感到担忧,却又无所适从。
他将药碗放下,低声劝道:“母亲,药煎好了,您趁热喝了吧。”
他不由得想起方才瞥见的人影,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方才……我好像看见三妹妹来了?她来做什么?是不是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惹您生气了?”
他想起上次在西市,自己对程恬放的狠话,说什么以后有她好瞧的,结果没过多久,自己就狼狈不堪地被神策军从货栈赶出来,还被程恬撞见,而现在侯府更是遭此大难。
此刻,他下意识便以为她是来看笑话,甚至落井下石的。
程承业不由得生出几分怒意,脱口道:“她如今嫁了出去,心也野了,竟敢在此时来给母亲添堵,母亲放心,儿子这就去找她理论,定不让她好过!”
说着,竟真要转身出去。
“站住!”李静琬厉声喝止了他。
程承业被吓了一跳,不解地回头:“母亲?”
李静琬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复杂难言,她长长叹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额角,示意他坐下。
事到如今,有些事,瞒着他反而可能坏事。
她需要有人帮她,而这个儿子,或许能力不足,但至少心思相对简单,对父母也算孝顺。
程承业依言坐下,心中忐忑。
于是,她将程恬方才来的目的,以及那番关于如何将“囤积居奇”扭转为“诚心进献”,以求绝处逢生的计划,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程承业。
自然,也提到了最初关于香料涨价的消息,正是源于程恬的判断。
程承业起初还一脸不忿,听着听着,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疑惑,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片茫然。
“什、什么?母亲您是说……最早看出香料会涨价,并……并透露给侯府的,竟然是三妹妹?”他结结巴巴地问道,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他想起自己不久前在西市,还在程恬面前洋洋得意地炫耀,说侯府囤积香料眼光独到,夸赞侯爷有魄力,侯府利润丰厚。
如今想来,自己当时的行径,简直如同戏台上的丑角,徒惹人笑。
真正洞察先机、手握关键的人,一直是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庶妹,而自己,竟像个跳梁小丑般在她面前卖弄。
想到自己当初那副得意洋洋、自以为是的蠢样子,程承业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狠狠抽了几个耳光,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一片混乱。
“是她、竟然是她……”程承业喃喃自语,“她竟然还愿意在这种时候……想办法救侯府?”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
李静琬看到他这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又是气恼又是无奈。
她端起那碗药,仰头一饮而尽。
随后她将空碗重重搁在桌上,说道:“别发呆了,过来,替我磨墨。如今府中得用的人都被带走查问,许多事,需得我们自家人赶紧去做。”
程承业如梦初醒,连忙应声,手忙脚乱地走到书案前,找到墨锭和砚台,开始研墨。
只是他的心神显然还未完全镇定下来。
就在李静琬铺开信纸,提笔欲书之时,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吵闹声。
李静琬眉头一皱,下意识扬声道:“刘婆,快去前头看看,是何人在喧哗?”
话一出口,她才想起,刘婆也在昨日被官兵一并锁拿带走了,还不知会吐出些什么。
她一阵头晕目眩,不由得扶住了额头,脸色更加难看。
程承业见状,连忙道:“母亲歇着,儿子去看看。”
他正要出去,却见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禀报:“夫人,二娘子回来了!她、她挺着肚子,哭着闯进来了,我们都不敢硬拦啊!”
话音刚落,只见程玉娘一手扶着后腰,一手被丫鬟云袖紧紧搀扶着,眼眶通红地闯了进来。
她脸色微微苍白,一双眼睛肿得像桃儿,身上穿着家常的襦裙,腹部已明显隆起,整个人看起来虚弱不堪,却又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决绝。
“母亲!二哥!”她看到屋内的母亲和兄长,未语泪先流,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原来,崔行之一早便将长平侯府出事的消息,透露给了她。
程玉娘一听家中遭此大难,父亲竟然入狱,哪里还坐得住,当即就要回府。
可她刚经历生死之劫,胎象未稳,连太医都千叮万嘱,要她务必静养。
崔行之见她如此不顾惜身体和孩子,心中恼她任性冲动,丝毫不顾及腹中孩儿,更厌烦侯府这摊烂事,别牵连了自身。
他竟冷着脸甩下一句:“你既要回去,便回去罢,只是若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莫要后悔!”
甚至吩咐下人不许阻拦。
程玉娘被丈夫这般冷漠绝情的话刺得心寒彻骨,加上对娘家无比担忧,一时悲愤交加,竟也赌气道:“这孩子,若是没了,便是与我无缘!”
说完,她便含着满腔委屈,什么也没带,不管不顾地乘车走了。
她曾经视若性命的孩子,此刻在她心中,竟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没了也罢,或许,真是命里无母子缘分,强求不得。
程玉娘不顾一切地出了崔府,直奔这已是风雨飘摇的娘家而来。
此刻见到母亲兄长,所有委屈都化作了泪水,她扑到李静琬怀里,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李静琬看到女儿这般模样,又听婢女说了缘由,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她既心疼女儿在夫家受了委屈,又气恼她不顾身子任性妄为。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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