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禾在这一片清辉中沉沉睡去，唇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翌日清晨，天还未大亮，温禾便如往常一般起身。
推开窗，一股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院中积雪已被清扫干净，柴垛上堆着新雪，在晨光中泛着莹白的光。
她轻手轻脚地穿戴整齐，推门而出，却见周文早已起身，正站在院中，望着温家人忙碌的身影发怔。
经过一夜安眠，他面色红润了许多，虽仍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袍，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头发也仔细束起，显得精神了不少。
见温禾出来，他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温姑娘早。”
“周先生起得真早，”温禾笑着还礼，“昨夜休息得可好？可还习惯？”
周文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多谢姑娘关怀，昨夜休息得极好。已经许久未曾睡得如此安稳了。”
这时，柳氏端着一盆热水从灶房出来，见周文站在院中，忙招呼道：“周先生既起了，快用些热水洗漱。早饭这就好了，粗茶淡饭，先生莫要嫌弃。”
周文连道不敢，眼中却有些湿润。
自流落以来，他已许久未曾感受到这般家常的温暖。
洗漱完毕，众人围坐一桌用早饭。
金黄的粟米粥，热腾腾的杂面馍馍，并几样小咸菜，虽简单，却管饱暖胃。
周文吃得格外香甜，一连用了两大碗粥。
饭后，温禾一家照例要准备进城开店。
大家肩挑背扛，将昨日备好的食材和器具整理好。
柳氏和赵氏仔细检查着要带的调料和碗筷，温柏温枫扛着米面，阿蛮带着春苗几个也忙着准备。
周文站在一旁，看着温家人井井有条地忙碌，心中感慨万千。
他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走到温禾面前。
“温姑娘，昨日蒙您救命之恩，又承蒙收留，周某无以为报。”
他郑重一揖，“听闻姑娘今日还要去店里忙碌，周某虽不才，于数算一道略通一二，愿随姑娘前往，帮忙打理账目，略尽绵薄之力。”
温禾闻言，又惊又喜。
她原本就存了请周文帮忙的心思，只是碍于他刚醒，不好开口，没想到他竟主动提出。
“周先生肯帮忙，那是求之不得！”温禾笑道，“只是先生身体初愈，不宜过于劳累……”
“姑娘放心，”周文忙道，“昨日饱餐安眠，今日已大好。能有些事做，反倒精神。”
温禾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推辞，欣然应允。
于是周文便随温禾兄妹一同步行，往县城而去。
路上，温禾将家中情况细细说与周文听。
“不瞒先生，我们家除了昨日您见到的小馆，在村里还开着酒坊，酿些米酒、葡萄酒和果酒。前一段时间刚在县城租了间铺面专卖酒水，叫‘禾记酒铺’。如今算是有了食铺和酒铺两处生意。”
周文听得惊讶不已。
他原以为温家只是寻常农家，开个小食铺糊口，没想到竟有这般规模。
“姑娘年纪轻轻，竟有如此作为，实在令人佩服。”
周文由衷赞道，“酒水生意最是繁琐，税课也重，账目若不清，极易生出事端。”
温禾点头：“正是如此。以往都是自家人胡乱记着，如今生意渐大，越发觉得力不从心。先生来得正是时候。”
到了店里，才卯时，街上行人尚稀。
温柏几人赶紧忙碌起来：生火、烧水、备菜、整理桌椅。
周文则被温禾引到柜台后，将账本、算盘一一指给他看。
“昨天晚上先生也看过账本了，我们都是简单记个流水，先生看看是否调整？”
周文这次仔细翻看账本，眉头微蹙，随即展颜笑道：“姑娘初次经商，能记到这般已属难得。待周某略作调整，必能让账目更加清晰明了。”
说罢，他取过新纸，重新绘制账表格式，又取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不过片刻功夫，便将前一日的账目重新规划理清。
温禾在一旁看着，只见周文手指翻飞，算珠声响成一片，不过一刻钟功夫，竟将昨日杂乱无章的账目理得清清楚楚，收支盈余一目了然。
他细细分说，哪些菜利厚，哪些菜走俏，哪些食材耗费多，建议如何调整，说得头头是道。
温禾听得又惊又喜，心道真是捡到宝了。
这周文不仅算学极精，于经营之道也颇有见地。
有了周文帮忙，温禾顿觉轻松不少。
她得以抽身到后厨帮忙，又到前堂招呼客人。
这第二日的生意果然如温禾所料，依旧红火。
不少昨日尝过甜头的食客早早赶来，就为再吃一口那香喷喷的饭菜。
还多了许多新客，都是听人推荐慕名而来。
周文坐在柜台后，手指在算盘上飞舞，将一笔笔账目记得清清楚楚。
偶尔抬头，见温禾在堂间穿梭，应对得体，招呼周到，心中更是佩服。
到了晚间结算，今日收入竟比昨日还多了三百文。
温枫惊喜道：“看来咱们的名声传开了！”
第三日更是热闹，还未到饭点，店外就排起了长队。
温禾见状，赶紧让温柏去维持秩序，又让阿蛮提前准备好茶水，让排队等候的客人暖身。
这日推出的新菜“红烧肉”大受欢迎，后厨一连烧了五大锅都不够卖。
周文忙得连口水都顾不上喝，算盘打得噼啪作响，额上沁出细汗。
温禾抽空给他端了碗热汤，关切道：“先生若是累了，便歇歇再说。”
周文接过汤碗，感激一笑：“不妨事，这般忙碌反倒痛快。”
如此忙至第三日打烊，结算下来，这三日共收钱八千九百五十七文，净利四千六百五十七文。
温家众人看着周文理出的清晰账目，个个喜笑颜开。
如此过了三四日，店里生意渐趋平稳。
虽不再如前三日那般人潮汹涌，但每日食客不断，收入稳定。
皆因禾记小馆饭菜分量足、味道好，且干净卫生，待客热情，名声渐渐传开，成了县城百姓打牙祭的首选去处。
周文将账目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教温枫学习记账。
温枫本就机灵，一点就通，学得极快。
这日忙至午后，客人渐少。
温禾特地炒了几个小菜，蒸了白米饭，请周文一同用午饭。
“先生大才，屈就在我这小店，实在是委屈了。”饭桌上，温禾由衷道。
周文连连摆手：“姑娘说哪里话。若非姑娘搭救，周某此刻怕是已冻毙街头。能得姑娘收留，有一安身立命之所，已是万幸。”
他顿了顿，又道：“况且姑娘这生意做得极好，假以时日，必能做大。周某能附骥尾，是三生有幸。”
二人相谈甚欢，周文又说了许多经营之道，让温禾受益匪浅。
转眼便到了开春前一日。
温禾与家人商议，决定酒坊、酒铺和小馆都闭店一日，全家参加村里的开春活动。
所谓开春活动，是当地年年有的习俗。
冰雪消融，春回大地，村民齐聚村头土地庙前，举行隆重的祭天仪式，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当日一早，温家全家老少一同前往土地庙。
周文也被温禾邀请同往。
村里已是人声鼎沸。
土地庙前搭起了高台，香烟缭绕，锣鼓喧天。
温大山作为家中长者，带着温铁柱、温铁栓及温家几个男孩上前焚香祝祷。
温禾则与女眷们在一旁观看。
祭天仪式庄重而热闹。
先是村长诵读祭文，感谢上天赐福，祈求新年丰收。
接着是献祭环节，抬上整猪整羊，奉上新酿的美酒和五谷杂粮。
温家特意献上了自家酒坊新酿的米酒和葡萄酒，引得众人称赞。
仪式完毕，便是热闹的社火表演。
舞龙的、耍狮的、踩高跷的、扭秧歌的，依次上场。
喷火的、耍枪的、唱曲的，引得围观村民阵阵叫好。
小孩子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嬉笑打闹。
温禾看得入神，不时为精彩的表演鼓掌叫好。
周文站在她身旁，轻声道：“这般热闹祥和，真是许久未见了。”
温禾转头看他，见他眼中有着复杂的神色，似是感慨，又似是欣慰。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温禾轻声道，不知是在对周文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周文重重点头：“有姑娘在，一定会越来越好。”
午后，活动进入高潮，开春宴。
全村人聚在村中空场上，摆开长桌，各家拿出看家美食，共享盛宴。
温家带来了店里卖的几样招牌菜：鱼香肉丝、宫保鸡丁、红烧肉，还有自家酿的果酒，很快就被一扫而空。
村民们吃得满嘴流油，纷纷夸赞温家手艺好。
几个与温家相熟的妇人围住柳氏和赵氏，讨教做菜秘诀。
男人们则围着温父和二叔，打听酒坊的事。
直至日落西山，活动方才散场。
温家众人回到家中，虽疲惫却心情愉悦。
周文临睡前，特地找到温禾，郑重道：“姑娘，今日见您在村中如此得人心，周某更加确信，跟随姑娘是明智之举。今后定当竭尽全力，助姑娘成就一番事业。”
温禾笑道：“有先生相助，是我们的福气。”
明日便是立春，万物复苏，新一轮的忙碌又要开始了。
温禾躺在床上，想着开春后该给温柏和温枫请老师，想着新菜的开发，想着未来的规划，心中充满了希望。
窗外，月光依旧明亮，映着即将消融的残雪，预示着春天真正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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