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新区政府招标中心门口车水马龙。
林初夏从陈国栋的车上下来时，感觉自己的双腿在微微发抖。她手里紧握着装有竞标文件的公文包，里面装着团队五天五夜不眠不休的成果。
“放松点，”陈国栋低声说，“我们已经做到了最好。”
林初夏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她今天特意穿上了母亲为她挑选的深蓝色套装，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淡妆掩盖了连日的疲惫。她要让评审委员会看到的不是一个稚嫩的学生，而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
招标中心的大厅里已经聚集了多家公司的代表。林初夏一眼就看到了王宏远——他正被几个人簇拥着谈笑风生，神情轻松自如。
“宏远建筑的排号在我们前面。”陈国栋查看了一下日程表，“他们九点开始陈述，我们排在十点半。”
林初夏的心沉了一下。这个顺序对他们很不利。
九点整，王宏远带着他的团队自信满满地走进了会议室。林初夏和其他等待的公司代表一起坐在外面的休息区，她能听到从门缝里隐约传出的演讲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会议室的门再次打开时，王宏远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与评审委员们握手道别，目光在扫过林初夏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下一位，华建集团。”工作人员在门口喊道。
林初夏站起身，与陈国栋和张昊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一起走进会议室。
长方形会议桌的另一端，坐着七位评审委员。林初夏认出其中几位是建筑界的知名专家，还有两位是政府部门的负责人。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他们已经听了一个半小时的陈述。
“各位老师好，我们是华建集团的代表。”林初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今天将由我为大家介绍我们的设计方案。”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连接投影仪。当效果图出现在大屏幕上时，她注意到几位评审委员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们的设计理念是让建筑成为文化的载体...”林初夏刚开始介绍，就被一位年长的评审打断了。
“林小姐，很抱歉打断你。”那位评审推了推眼镜，“但这个设计概念，包括外立面的曲线造型和中庭的水景设计，与刚才宏远建筑的方案有相当程度的相似。你能解释一下吗？”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林初夏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终于明白王宏远为什么那么自信——他不仅窃取了父亲的原始方案，还抢先一步进行汇报，让他们的创新设计反而看起来像抄袭者。
陈国栋的脸色变得铁青，张昊则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各位老师，”林初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不知道宏远建筑展示了什么方案，但我们的设计是团队过去五天全新创作的成果。如果各位不介意，我可以展示我们的设计过程...”
“每个公司都会说自己有设计过程。”另一位评审淡淡地说，“但我们没有时间听重复的概念。”
绝望像冰水一样浇遍了林初夏的全身。她看到评审们已经开始整理面前的资料，显然对又一个“相似”的方案不抱期待。
就在这一刻，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请给我五分钟。”她突然关掉了投影仪，拿起自己的速写本走到会议室前方，“既然各位已经看过效果图，那请允许我抛开那些华丽的包装，直接讲述这个设计背后的灵魂。”
评审们显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就连陈国栋和张昊也目瞪口呆。
林初夏翻开速写本，展示出最初的草图：“五天前，当我开始重新思考这个项目时，我问自己：一座文化艺术中心，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
她的声音不再紧张，而是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平静：“它不应该只是一栋装满艺术品的建筑，它本身就应该是一件艺术品。于是我想到了父亲——华建的创始人林国强先生。”
她翻到下一页，那是一张林国强工作笔记的临摹：“父亲曾经写道，‘建筑不仅是空间的容器，更是情感的载体’。这句话成为了我们设计的起点。”
一位评审似乎想说什么，但被旁边的人制止了。他们都被这个年轻女孩身上突然迸发出的力量吸引住了。
“请看这个外立面的曲线。”林初夏快速在白板上画出一条流畅的线条，“它不仅仅是美观，更是借鉴了《兰亭序》中‘永’字的笔势——那种流畅中的骨力，那种虚实相生的韵律，正是中国传统美学的精髓。”
她又翻到中庭水景的设计草图：“而这个，灵感来自于古典园林中的‘曲水流觞’。我们希望通过这个设计，让参观者不仅仅是观看艺术，而是参与艺术，成为艺术体验的一部分。”
速写本一页页翻过，每一页都记录着一个创意的诞生，一个问题的解决。评审们的神情从最初的怀疑，逐渐转变为专注，甚至是欣赏。
“我知道，在各位专家面前，我只是一个新人。”林初夏放下速写本，目光扫过每一位评审，“我可能不懂最复杂的结构计算，也说不出最专业的术语。但我懂得美，懂得文化，懂得一个空间应该如何与人对话。”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却充满力量：“这座文化艺术中心，不应该只是钢筋水泥的堆砌，而应该成为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桥梁。它应该让每一个走进来的人，都能感受到这座城市的文化脉搏。”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然后，最年长的那位评审缓缓开口：“林小姐，你的理念很动人。但建筑终究是要落地的，你如何保证这些美好的构想能够实现？”
这个问题直指要害。林初夏感到手心冒汗，但她没有退缩：“这正是我们团队的强项。我们有经验丰富的工程师和设计师，能够将艺术构想转化为可行的方案。事实上...”
她转向陈国栋和张昊：“请我的同事向各位展示我们的技术方案。”
陈国栋立刻接上话头，详细解释了结构设计和施工计划。他的专业和严谨与林初夏的感性表达形成了完美的互补。张昊则展示了参数化设计的具体应用，证明了那些艺术化的曲线完全可以通过现代技术实现。
当陈述结束时，评审委员们没有立即表态，但他们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感谢华建团队的展示。”主席评审最后说道，“我必须承认，这是今天最...特别的陈述。请回去等待通知。”
走出会议室时，林初夏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陈国栋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但眼中的赞赏已经说明了一切。
在走廊的另一端，王宏远正冷冷地看着他们。当他的目光与林初夏相遇时，那双眼睛里不再有之前的轻视，而是充满了警惕和一丝难以置信。
回公司的车上，三人久久无言。最后，张昊轻声说：“无论结果如何，今天我们都赢了。”
林初夏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中五味杂陈。她确实赢得了尊重，但华建需要的不仅仅是尊重。
背水一战已经结束，而现在，他们只能等待命运的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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