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动机的轰鸣声撕碎了雨后的寂静。
几十辆军卡同时点火，柴油燃烧的黑烟在低空盘旋，与尚未散去的淡紫色薄雾纠缠在一起。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被刺鼻的尾气冲淡了不少，但地面上那滩混合着野猪碎肉的泥泞，依旧在车灯的扫射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林凡站在报废卡车的引擎盖上。
湿漉漉的夜风吹起他颈部新生的鬃毛。那里的毛发比之前更加浓密，根部透着一股冷冽的金属色泽。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后腿。
曾经断裂的骨骼此刻完好如初，甚至比以前更加粗壮。爪尖在金属车皮上轻轻一扣，四道清晰的划痕瞬间出现，卷曲的铁皮翻了起来。
这就是二级生物的力量。
那个吞入腹中的“冰疙瘩”已经彻底消化，剩余的能量潜伏在肌肉纤维深处，随着每一次呼吸，都在渴望着宣泄。
“疯狗，走了！”
远处传来一声吆喝。
一名传令兵站在头车的踏板上，挥舞着手里的旗帜。
疯子哥背着还在昏睡的星瞳，手里提着那把卷刃的斧头，有些局促地看了一眼林凡。
在他身后，机灵鬼缩着脖子，灭霸趴在地上装死，黑豹则警惕地盯着四周的士兵。这支奇怪的队伍，此刻成了整个车队视线的焦点。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踩着泥水走来。
魏天成。
这位团长身披一件满是泥点的雨衣，径直走到了疯子哥面前。他身后的两名警卫员手按在枪套上，眼神戒备地盯着引擎盖上的白狗。
刚才那惊天一咬，给所有人留下的心理阴影太重了。
“我想了想。”
魏天成开门见山，视线越过疯子哥，直接落在林凡身上。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这里真正说了算的是谁。
“把你的人和狗编入二营侦察连。厉沉被撤职了，二营现在群龙无首，正缺一把尖刀。”魏天成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被压扁的香烟，抽出一根递给疯子哥，“正规编制，弹药、医疗、食物优先配给。到了三战区安全基地，你们可以直接获得居住权。”
这条件很诱人。
在这个秩序崩塌的世道，正规军的编制意味着生存的保障，意味着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流浪者。
疯子哥的手在裤腿上蹭了蹭，那根烟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接，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林凡。
林凡居高临下地看着魏天成。
那双褐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动，冰冷得像两颗玻璃珠。
加入军队？
军队讲究的是服从，是纪律。一旦戴上那个狗牌，他的行动就会受到限制。更重要的是，那个叫厉沉的家伙虽然被撤了职，但他背后的关系网还在。
在军队内部动手，那就是哗变，是叛乱。到时候魏天成就算再欣赏他，为了维护军规也必须对他开枪。
要想杀人，就得在笼子外面。
“汪！”
林凡短促地叫了一声。
他转过身，屁股对着魏天成，尾巴垂在两腿之间，没有一丝摇晃。随后，他跳下引擎盖，径直走向车队末尾那辆没有顶棚的运兵卡车。
那里是辎重队的位置，远离核心指挥圈，也是最容易脱离大部队的地方。
疯子哥伸到半空的手僵住了。
他看懂了林凡的意思。
那是一种绝对的拒绝。
“咳……”疯子哥干笑两声，把那只满是油污的手缩了回来，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团长，您这烟是好烟，但我这人野惯了，受不得约束。”
魏天成眯起眼睛，手里的烟悬在半空。
“想好了？”魏天成语气平淡，“跟着车队走，没有编制，你们就是难民。遇到危险，我不会派兵支援。”
“那是，那是。”疯子哥点头哈腰，但脚步却坚定地向后退去，退到了林凡身边，“我们自己能顾好自己。只要团长别让人在背后打黑枪就行。”
这话里有话。
魏天成深深地看了一眼蹲坐在泥地里的白狗。
这畜生，成精了。
它不仅能听懂人话，甚至看穿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它不信任军队，或者说，它不信任这身皮下的某些人。
“随你们。”
魏天成收回香烟，塞进嘴里，没有点燃。他转身挥了挥手，“出发！”
车队缓缓蠕动。
巨大的轮胎碾碎了地上的碎石，泥浆飞溅。
林凡轻巧地跃上一辆装满物资的卡车后斗，找了个避风的角落趴下。星瞳被疯子哥安顿在一堆迷彩帆布上，黑豹和灭霸分列两旁，将这里围成了一个临时的领地。
车轮滚滚向前。
林凡并没有闭眼休息。
他的视线穿过重重雨幕和晃动的车灯，死死锁定了车队中段的一辆红十字医疗车。
透过车厢后方随着颠簸而掀起的帆布缝隙，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厉沉。
那个男人躺在担架上，半边身子缠满了绷带，左臂空荡荡的袖管随着车辆的晃动而甩来甩去。
两人的视线在浑浊的空气中撞在了一起。
厉沉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充血的眼睛里，怨毒浓烈得几乎要化为实质流淌出来。他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在无声地诅咒，又像是在谋划着什么。
他没死。
魏天成免他的权，但并没有亏待他。甚至为了安抚军心，还给了他最好的医疗待遇。
对于魏天成来说，厉沉只是个政治筹码；但对于林凡来说，这是一条随时会反咬一口的毒蛇。
这人知道晶核的秘密。
刚才疯子哥挖取野猪晶核的时候虽然隐蔽，但厉沉当时就在不远处。如果让他把这个秘密带回三战区司令部，或者泄露给其他野心家，林凡这支队伍将永无宁日。
必须死。
林凡收回目光，鼻腔里喷出一股热气。
他转过头，看向趴在一旁的黑豹。
这只强壮的卡斯罗犬此刻正把脑袋搁在前爪上，感受到林凡的注视，它立刻抬起头，耳朵向后贴去，喉咙里发出顺从的低鸣。
“汪。”（盯着那辆带红十字的车。）
林凡低声叫道。
黑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首领的意思。它站起身，走到车斗边缘，黑色的身躯几乎融化在夜色里，只有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医疗车。
“汪汪。”（明白。）
林凡又看向另一边的灭霸。
这只曾经不可一世的恶霸犬，自从看到林凡咬碎野猪喉咙后，就彻底没了脾气。此刻见林凡看过来，它浑身的肥肉都抖了一下，赶紧把肚皮贴紧地面，尾巴摇得像个螺旋桨。
“汪！”（你也盯着，敢偷懒就咬断你的腿。）
林凡呲了呲牙，露出一口森白的獠牙。
灭霸吓得呜咽一声，赶紧爬起来，挤到黑豹旁边，两只狗一左一右，像两尊门神一样监视着前方。
安排好警戒，林凡重新趴了下来。
车身剧烈颠簸。
疯子哥缩在角落里，手里紧紧攥着斧头，眼睛也不时地瞟向前方。
“白锋……”
疯子哥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音量说道，“那个孙子肯定在憋坏水，得想办法除掉他。”
林凡没有抬头，只是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
厉沉活着，就是最大的隐患。
拒绝编制，保持独立，就是为了在某些时刻，能够不受军规束缚地“处理”掉麻烦。
现在是行军途中，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动手。
但路还长。
只要车队还在走，只要还要经过废墟、丛林、或者再次遭遇变异兽潮，机会总会出现。
到时候，混乱就是最好的掩护。
林凡闭上眼，开始调整呼吸。
体内的能量正在缓缓修复着之前战斗留下的暗伤。他需要时刻保持巅峰状态。
因为下一次出手，必须是一击毙命。
绝不能给那条毒蛇第二次张嘴的机会。
夜色更深了。
车队像一条钢铁长龙，碾过荒芜的大地，驶向未知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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