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内的寂静持续了许久,唯有两人清浅的呼吸与洞顶水珠规律滴落的声响交织。
沈檀已收拾好药瓶,重新在离重霁不远不近的位置盘膝坐下,继续调息,恢复自身消耗的灵力与心神。
她闭着眼,面容平静,仿佛方才那片刻的尴尬与微妙从未发生。
重霁靠坐在石壁旁,闭目凝神,以内视之法检视着体内糟糕的状况。
蚀骨幽魂刺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心脉附近,不断冲击着寂灭剑意的封锁。
他必须分出大半心神与之对抗,同时缓慢汲取石窟内稀薄的灵气,试图修复受损的经脉。
时间在压抑的静谧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伤势带来的虚弱让他比平时少了几分戒备,又或许是这封闭空间内短暂的相依为命触动了他尘封的心弦,重霁忽然开口,声音依旧低哑,却打破了漫长的沉默。
“我曾……见过类似的手段。”
沈檀缓缓睁开眼,看向他。
他依旧闭着眼,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痛楚,仿佛只是无意识地低语。
她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听着。
“不是在灵界,是在……更早之前。”重霁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遥远的回忆感,“一个被遗弃的破碎位面,法则混乱,资源枯竭。那里的修士,为了在绝境中争夺一线生机,手段往往……更为酷烈阴毒。”
他顿了顿,左肩的伤口似乎又传来一阵隐痛,让他呼吸微窒,片刻后才继续道:
“一种名为‘噬魂瘴’的邪术,能污人元神,蚀人道基,其阴狠歹毒,与这蚀骨幽魂刺颇有几分相似。施展那邪术的,是一个早已被自身欲望吞噬的老怪。”
沈檀注意到,当他提及“老怪”时,搭在膝上的右手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深沉的厌恶与……冰冷的杀意。
“后来呢?”沈檀轻声问。
“后来……”重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近乎虚无的弧度,带着嘲讽,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凉。
“他死了。连同他那建立在无数修士枯骨上的邪宗,一起化为了那个破碎位面的尘埃。”
他的话语简洁,没有描述过程,没有渲染惨烈,但沈檀却能想象那必定是一场极其艰难甚至惨烈的战斗。
一个能让重霁都留下印象,并称之为“老怪”的存在,其实力绝非寻常。
“守护……平衡么?”沈檀忽然想起他之前模糊提及的使命,试探着问道。
她记得他曾说,他来自一个守护“平衡”的古老传承。
重霁沉默了片刻,就在沈檀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但他随即又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但有些失衡,源自亘古,牵扯太广……非一人一族之力可挽。更多时候,我们只是观察,记录,并在‘变数’出现时,评估其影响,必要时……加以引导,或清除。”
“变数……”沈檀咀嚼着这个词,目光落在自己纤细的指尖上。她明白,自己恐怕就是他口中的“变数”之一。
她的容貌,她所牵扯出的红颜诅咒,她不断打破既定轨迹的行为,无疑都在搅动着某种既定的“平衡”。
“所以,你最初接近我,便是为了‘观察’与‘评估’?”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重霁终于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她。他的眼神依旧虚弱,却深邃得仿佛能吸摄心神。
“是。”他回答得没有半分犹豫,坦荡得近乎残忍,“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数。你的容貌,你所追寻的真相,都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连锁反应。”
沈檀与他对视,心中并无多少被利用或被监视的愤怒,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清明。
从一开始,她就未曾完全信任过他,他的强大与神秘,他时而出现的恰到好处的援手,都透着不寻常。
“那么现在呢?”她问,语气依旧平淡,“经过‘评估’,是觉得我值得‘引导’,还是……需要‘清除’?”
石窟内的空气因这句直白的问话而瞬间紧绷。
重霁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清澈眼眸中那份不变的坚韧与智慧,看着她即便身处绝境也未曾消减的冷静与傲骨。
他想起她于碑林中共鸣上古幻象时的惊艳,想起她于万军阵前以智周旋的从容,想起她方才为自己清理伤口时那专注而轻柔的动作……
片刻后,他重新闭上眼,将头靠回冰冷的石壁,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现在……我不知道。”
他顿了顿,仿佛在审视自己的内心,最终带着一种近乎认命般的疲惫,轻声道:
“我只知道,若你要被‘清除’,第一个动手的,不会是我。”
这句话像是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沈檀心中漾开圈圈涟漪。它并非承诺,甚至算不上明确的表态,却比任何华丽的誓言都更重。
它意味着,在他内心的天平上,她这个“变数”的重量,已经超出了冷冰冰的“使命”与“规则”。
沈檀没有再追问。
她重新闭上眼,继续调息。
石窟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却少了几分尴尬,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基于生死考验后萌发的微妙信任与羁绊。
他零星透露的过去,像撕开了一道口子,让她窥见了他背负的沉重与孤独的一角。
而那句“不会是我”,则像黑暗中燃起的一点微光,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前路片刻的方寸之地。
至少在此刻,在这幽暗的石窟中,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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