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轩看着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游学士子”，虽然对方掩饰得很好，但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久居人上的审视目光，以及问题中隐含的机锋，都让他心中了然。
“哦？终于来了个有分量的。”杨明轩内心挑眉，表面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微微一笑，反问道：
“为何一定要‘意欲何为’？教书，育人，明理，践行，让愿意学习的人有所得，让这片土地变得更好，这本身，不就是意义所在吗？”
杨明轩那看似随意却意味深长的反问，让炎凌霄微微一怔。他预想了多种回答——或慷慨陈词，或隐晦表达野心，或故作清高……却唯独没料到是如此朴实无华，甚至带着一丝超然物外的淡然。
“让愿意学习的人有所得，让这片土地变得更好……”炎凌霄在心中咀嚼着这句话，试图分辨其中真假。他凝视着杨明轩的眼睛，那双眸子清澈平静，如同深潭，看不出丝毫波澜与欲望。
他沉默片刻，决定换一种更直接的方式试探。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属于求学士子对前辈的敬佩与惋惜之色，拱手道：
“先生之志，令人感佩。然则，先生身怀经天纬地之才，座下学子皆非池中之物。仅在此僻壤山村施教，犹如明珠蒙尘，宝剑藏匣，岂不可惜？”他略微上前半步，声音压低，却带着一种极具诱惑力的诚恳，“当今天子圣明，求贤若渴。以先生大才，若愿入朝为官，辅佐圣君，必将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届时，教化天下，恩泽万民，岂不远比困守一隅更能施展抱负？”
这番话，既是利诱，也是进一步的试探。他要看看，眼前这人，面对世俗权力的巅峰诱惑，是否还能保持那份淡然。
旁边的石铁柱、王知书等人闻言，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封侯拜相！这对于寻常人来说，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他们看向先生，心中既有一丝不舍，也好奇先生会如何回答。
连混在人群中的萧逸风也竖起了耳朵，想看看这位连青云宗都不放在眼里的先生，面对人间皇朝的招揽，会是何种态度。
杨明轩看着炎凌霄那看似真诚、实则暗藏机锋的眼神，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封侯拜相？听起来是挺唬人的。”他内心吐槽，“可惜啊，我对当官没啥兴趣，007福报哪有现在当个山村校长自在？再说了，去了朝廷，还能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地搞我的‘素质教育’？怕不是天天都要琢磨站队和写奏折哦。”
他脸上依旧带着那抹云淡风轻的笑容，仿佛对方说的不是权倾朝野的高位，而是请他品尝一杯新茶。他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学堂前那些眼神清澈的学子，掠过远处生机勃勃的田野和炊烟袅袅的村舍，语气平和却坚定地说道：
“凌霄公子好意，心领了。只是……”
他略微一顿，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庙堂之高，不如教化一方。”
短短九个字，如同玉石轻叩，清越悠扬。
炎凌霄瞳孔微缩。他预想了各种拒绝的托词，却没想到是如此干脆，如此……理所当然！没有故作清高的矫饰，没有权衡利弊的迟疑，仿佛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选择。
“庙堂之高，固然可俯瞰天下，然规矩森严，掣肘繁多，一言一行，皆关利害，恐难专心于‘教化’二字。”杨明轩继续缓缓道，像是在阐述一个简单的道理，“而此地，虽偏居一隅，却天地广阔，心无旁骛。可见顽童开智，可见老农明理，可见学子各展其长，可见村落因知识而改变……此间乐趣与成就，远非高官厚禄所能比拟。”
他看向炎凌霄，眼神坦然：“杨某此生之愿，不过是守这方寸之地，开一扇智慧之窗，让愿学者有所进益，让此地生灵各得其所。至于庙堂风云，天下权柄，非我所愿，亦非我所长。”
一番话，说得风轻云淡，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石铁柱等人闻言，心中大定，看向先生的目光更加崇敬。萧逸风则是心中震动，他出身大宗门，见过太多为了资源权势汲汲营营之辈，如杨明轩这般真正视权势如浮云的，实属罕见。
炎凌霄沉默了。他紧紧盯着杨明轩，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虚伪或犹豫，但他失败了。对方的眼神纯净而坚定，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选择与满足。
他意识到，自己抛出的、足以让世间九成九读书人疯狂的诱饵，在对方眼中，真的还不如这山村学堂里的一声诵读，不如田埂上的一株禾苗。
此人，要么是真正的超脱圣贤，要么……所图更大！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皇朝惯用的招揽手段，在此失效了。
炎凌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脸上重新挂上儒雅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深处，多了几分凝重与审慎。他拱手道：“先生志向高洁，淡泊名利，凌霄佩服！是在下唐突了。”
他不再提招揽之事，转而像是真的被杨明轩的学识折服，又请教了几个关于民生治理、典籍义理的问题。杨明轩也一一作答，见解独到，每每切中要害，让炎凌霄心中暗惊，更加不敢小觑。
一番交谈后，炎凌霄借口游学行程紧迫，提出告辞。
杨明轩也未挽留，只是将他送至村口。
看着炎凌霄带着两名护卫消失在林间小道的背影，王知书走到杨明轩身边，低声道：“先生，此人气度不凡，言语间似有深意，恐怕并非寻常游学士子。”
杨明轩望着远方，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淡然道：
“是不是寻常士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路，得按自己的步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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