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败的巨掌悬于头顶，缓慢却无可阻挡地压落，与那焕然一新的“文明领域”激烈角力，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领域光壁上，文明华彩与寂灭之力相互湮灭，迸发出无数细碎的黑白电芒，如同两个世界在微观层面进行着惨烈的厮杀。
复合领域之内，众人承受的压力并未因领域的蜕变而完全消失，那源自灵魂层面的侵蚀与重压依旧存在。尤其是作为领域核心支撑的几人，面色都极为难看。
王知书首当其冲。
他主修的文道浩然气，至阳至刚，本就是“理”与“序”的显化，与那否定一切、归于虚无的“寂灭”领域天生相克。此刻，他感觉自己的识海如同被投入了冰火两重天，一边是朗朗读书声构筑的精神壁垒，一边是无孔不入、试图冻结思维、磨灭意志的寂灭寒意。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身体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知书哥哥！”林小雨注意到他的异常，焦急地呼唤，柔水之力试图渡过去缓解他的压力，却被那过于刚正的浩然气与寂灭之力交织的力场弹开。
王知书对她摇了摇头，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弧度，却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又是一缕鲜血溢出。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在冰冷的领域内化作白雾，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不行……不能倒下去……先生在前，同窗在侧，村庄在后……我辈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岂能在此刻退缩！”
他脑海中闪过祖父临终前期盼的眼神，闪过杨明轩讲解《论语》时那温和而睿智的目光，闪过自己昔日读死书时的困惑与如今明悟道理后的畅快……
一种明悟涌上心头。
浩然正气，源于内心对“正道”的坚守，对“真理”的追求，而非仅仅依靠外界的灵气或道韵！外力可被剥夺，环境可被改变，但心中的“正气”，只要信念不灭，便永存不熄！
他猛地挺直了那仿佛要被压弯的脊梁，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诸君，助我一臂之力！”王知书低喝一声，声音虽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石铁柱、林小雨、楚狂歌等人心领神会，立刻将自身力量更多地倾向于守护王知书周遭，为他创造一个相对稳定的核心区域。
只见王知书不再试图以文气直接加固整个领域壁垒，而是并指如笔，将体内那虽受压制却依旧精纯磅礴的浩然正气，尽数凝聚于指尖！
他的指尖，亮起了纯粹而温暖的金色光芒，仿佛蕴含着世间一切的刚正与光明。
他以指代笔，以浩然正气为墨，以身前那片微微波动的虚空为纸！
笔落！
“天——地——有——正——气——”
第一个金色大字“天”骤然浮现于虚空！字迹古朴苍劲，笔锋如刀，带着一股质问苍穹、俯瞰大地的磅礴气势！金字出现的刹那，周围那无所不在的灰败死寂仿佛被烫伤般，微微退散了一圈，一股难以言喻的刚正、浩大之意弥漫开来，让附近苦苦支撑的众人精神一振！
“杂——然——赋——流——形——”
“地”字、“有”字、“正”字……一个个蕴含至理的金色文字随着王知书的吟诵与书写，接连不断地跃入虚空！它们并非静止，而是按照《正气歌》的篇章顺序，首尾相连，环绕飞舞，构成了一篇微缩的、正在呼吸、正在律动的金色华章！
每一个文字的诞生，都如同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点燃了一盏不灭的灯火！金光所及之处，灰败退避，寂灭消融，硬生生在这片绝望的领域中，开辟出了一小片充满刚正之气的“清明之地”！
这片清明之地不大，仅能笼罩王知书身周数丈范围，但其意义无比重大。它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庇护所，更是精神上的灯塔！
身处其中的弟子们，顿时感觉那侵蚀心神的冰冷与绝望感大为减轻，体内滞涩的灵力运转也顺畅了几分。他们看着那飞舞的金色文字，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不屈与刚烈，原本有些动摇的信念再次变得坚不可摧。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金色文字流转，隐隐显化出山河虚影，日月星辰之光！虽然只是微弱的投影，却与石铁柱的厚土、林小雨的柔水、楚狂歌的剑意产生了奇妙的共鸣！整个“文明领域”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光芒再次稳定下来，甚至反向将那寂灭巨掌抵住，使其无法再下压分毫！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王知书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尽管他七窍中都开始渗出细细的血丝，身形摇摇欲坠，但他书写的手指却稳如磐石，眼神亮得吓人！那沛然的浩然正气，仿佛真的冲破了领域的束缚，直欲塞满这苍冥寰宇！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金色篇章大放光明，甚至开始主动向外扩张，如同一个文明的火种，要燎原这寂灭的荒原！
“不！这不可能！！”玄机子（魔）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咆哮，他感觉到自己赖以成名的寂灭领域，竟然在被那看似微弱、却蕴含着某种根本性克制力量的金色文气所侵蚀、所瓦解！“区区文绉绉的字句……怎能撼动本座的寂灭大道！”
他疯狂催动魔元，那灰黑巨掌魔焰再涨，无数怨魂哀嚎的虚影在掌指间浮现，带着腐蚀心神、污秽万物的邪恶力量，狠狠抓向那篇金色的《正气歌》篇章！
“吱嘎——！”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金色文字光芒剧烈闪烁，仿佛风中残烛。王知书身体剧震，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那鲜血竟也带着淡淡的金色，洒落在虚空中的文字上，让那些文字的光芒反而更加炽烈了几分！
“知书！”
“王师兄！”
众人惊呼。
杨明轩看着那个以自身精血神魂为燃料，硬生生扛起一片天的清瘦少年，看着他嘴角不断流淌的鲜血，看着他眼中那近乎燃烧生命的决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这傻孩子……玩命啊这是！高考都没见你们这么拼！系统！系统！有没有办法？再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
然而系统依旧废物！
他内心焦急万分，表面却强迫自己维持镇定。他知道，此刻自己任何一丝慌乱，都可能成为压垮学生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看着状若疯狂的玄机子，又看了看即便呕血也不肯停下书写、眼神依旧清澈坚定的王知书，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玄机子这状态不对……他好像特别害怕，或者说，特别憎恶‘道理’本身？他在恐惧什么？”
杨明轩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清晰地传入疯狂攻击的玄机子耳中：
“玄机子，你听到了吗？”
玄机子（魔）的攻击微微一滞，猩红的眼眸死死盯住杨明轩。
杨明轩指了指那篇在魔掌下顽强闪耀的金色《正气歌》，缓缓道：
“这文字，这正气，并非要杀你，也并非要毁你。”
“它只是在诉说，在证明——”
“有些东西，纵使天地倾覆，万法寂灭，亦……亘古长存，永不磨灭！”
王知书仿佛与先生心意相通，他用尽最后力气，书写出《正气歌》的最后篇章，声音虽微弱，却字字千钧，伴随着金色文字轰然作响，如同黄钟大吕，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也狠狠撞向了玄机子那被魔念充斥的识海：
“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金色篇章彻底爆发，无量光明驱散阴霾，那抓握而来的魔掌虚影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凄厉的惨叫，竟被硬生生灼烧出一个个空洞！
玄机子（魔）如遭雷击，猛地抱住头颅，发出了痛苦而混乱的嘶吼，那嘶吼中，竟隐隐夹杂着一丝属于玄机子本人的、充满恐惧与挣扎的颤音：
“不……不要再念了！闭嘴……古道……颜色……啊——！！我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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