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穿过光门。
没有时空隧道的炫光，没有法则撕裂的剧痛。
就像从书房走进客厅。
这种极致的平淡，本身就是一种极致的傲慢。
当林风的视线重新聚焦，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到无法目测边界的穹顶大厅。
然而，这里的景象，与“阿卡西图书馆”这个名字所蕴含的任何神圣、庄严或神秘，都毫不沾边。
穹顶高不见顶，空间广袤无垠。
但脚下，是泛黄的米色瓷砖，缝隙里藏着洗不掉的陈年污垢。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的腐朽气息，混杂着设备过热的淡淡臭氧味。
冰冷的不锈钢排队栏杆，如同贪吃蛇般蜿蜒曲折，分割着死寂的空间，拐角处甚至能看到被无数岁月磨损的暗淡划痕。
远处，是一排望不到头的办事窗口，窗口上方悬挂着老旧的红色LEd显示屏，正无声地滚动着信息。
这哪里是宇宙知识的圣殿。
分明是宇宙尽头的……居委会办事大厅。
大厅里，无数形态各异的“存在”，正在沉默地、规矩地排着队。
林风看见一个由旋转星云构成的生命体，它正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自身磅礴的引力，生怕泄露一丝一毫，影响到身边的队伍。
他还看见一个通体由纯净水晶构成的巨人，正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研究着自己水晶手掌上的折射光，动作僵硬。
甚至有一个直径超过百米的巨大眼球，漂浮在半空，它的瞳孔中本该倒映着宇宙生灭的景象，但此刻，那片星海黯淡无光，只剩下麻木的等待。
它们或许曾是某个世界的灾厄，或许是某个文明崇拜的神只。
但在这里，它们都表现出一种近乎诡异的顺从。
仿佛任何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是对这里至高规则的亵渎。
林风抬头，看向墙壁上那巨大的红色电子屏。
上面正用一种他从未见过、却能瞬间理解其含义的宇宙通用语，滚动播放着几条标语。
【保持安静，文明阅读】
【严禁篡改，违者归档】
【丢失物品，概不负责】
【索引员-734】停下脚步，她的动作依旧像程序般精准。
她从自己那套光芒编织的职业装口袋里，取出一个东西，递给林风。
那是一个触感温润的塑料号码牌，天蓝色的底，上面用黑色的、最普通的字体，印着三个数字。
【777】
“您的临时访客编号。”【索引员-734】面无表情地解释，声音里不带一丝波澜。
林风接过号码牌。
心中一动，尝试调动自己【服务器环境架构师】的权限。
以往无往不利的金色图标，在他的意识中黯淡无光，仿佛从未存在过。
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弹出。
【权限范围错误。当前位于‘盖亚服务器’之外的‘公共服务区’。】
他那足以修改物理法则、定义宇宙公理的至高能力，在这里，全部失效。
他现在唯一的身份，是访客777号。
“您的造物。”
【索引员-734】伸出另一只手，林风意识中的那份【薛定谔的乐谱】，便不受控制地具现化出来，漂浮在她面前。
她熟练地取出一个半透明的、类似物证袋的东西，将乐谱小心翼翼地装了进去，封上袋口。
接着，她又取出一张标签，在上面写入一行文字，贴在了物证袋上。
【待归档悖论造物-编号t-001】
“在您的造物被成功归档前，根据条例，您必须留在此地，等候处理结果。”她公事公办地说道。
林风的目光，越过她，看向了不远处的队伍。
一个排在他前面的、完全由纯粹等离子能量构成的生命体，似乎因为等待得太久，身体无意识地晃动了一下。
它的能量边缘，不小心触碰到了旁边的排队栏杆。
“哐啷。”
不锈钢栏杆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在空旷大厅里却无比刺耳的晃动声。
瞬间，大厅死寂。
所有排队的“存在”，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那个能量生命体。
下一秒，两名身穿白色制服、面部被柔光覆盖的光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能量生命体的两侧。
它们的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烟火气，一左一右，架住了能量生命体的“胳膊”。
那个能量生命体剧烈地挣扎起来，发出了无声的、代表着极致恐惧和求饶的精神波动。
但毫无用处。
其中一名光人，取走了它的号码牌，当着它的面，轻轻一捏。
号码牌化为齑粉。
随后，它们拖着那个绝望的能量生命体，走向大厅深处的一扇小门，消失在门后。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大厅恢复了之前的安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队伍，又向前挪动了一个位置。
“他是‘盖亚’服务器近三百万个纪元以来，第一个因为创造‘悖论造物’，而被‘邀请’至此的本土生命体。”
【索引员-734】似乎是在对林风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依旧平淡。
她抬起手，在林风面前的空气中划了一下。
一本厚重到足以砸死一头星空巨兽的电子书，凭空浮现。
《阿卡西图书馆访客须知（v99.8.1修订版）》
“全书共九千三百二十七页。”
“违反其中任何一条，都将被视为‘信息污染物’，进行无害化处理。”
【索引员-734】说完，便不再理会林风，转身融入了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中，消失不见。
林风的意识沉入那本电子须知。
他翻开了第一页。
上面用巨大的、加粗的字体，写着第一条规定。
“第一条：禁止插队。”
林风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开始觉得，这个地方，有点意思了。
就在这时，大厅上方的广播，突然响起了一阵悦耳的提示音，紧接着，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女声响彻整个空间。
“请777号访客，林，到‘新访客登记’3号窗口，办理手续。”
林风抬头，顺着指示牌，找到了3号窗口。
窗口后面，一个长着八条触手的、类似章鱼的生物，正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
它的胸前，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胸牌。
【实习生-咕噜】
看到林风走近，那只八爪鱼实习生抬起一只触手，不耐烦地敲了敲窗口的玻璃，发出“梆梆”的响声。
“下一个！盖亚服务器的？啧，又是悖论造物。”它的精神波动里，充满了对工作的厌倦和对新人的鄙夷。
“把你的‘存在性证明’拿出来。什么？没有？”
“就知道你们这些低等服务器来的土包子规矩都不懂。去那边，填表！写不完不准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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