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温暖的阳光驱散了冬日最后的寒意，青川县城也仿佛从沉睡中苏醒过来，透着一股蓬勃的生机。
沈宁玉穿着一身利落的靛蓝色细棉布男装，头发用同色发带高高束起。
临出门前，她特意从屋里那一大袋红薯干里抓了一小把，用干净的油纸包好塞进袖袋。
年前虽然往家里运了两马车，但这落霞山庄产出的存货还剩大半，她一个人根本吃不完，一直想着怎么处理掉。
今天去集市，正好探探路。
推开梧桐里小院的门，却见阿令如同门神般立在院外，冷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身形站得笔直。
“沈姑娘。”
阿令抱拳一礼，“主子吩咐，近日县城人员繁杂，令属下随身护卫。”
沈宁玉脚步一顿，心里嘀咕：
【谢君衍这家伙，自己去医馆会诊，倒把阿令派来看着我？】
她有点不自在，但看到阿令那副不容置疑的姿态，知道拒绝无用，只得微微颔首：
“有劳了。我就在集市上随便逛逛。”
“是。”
阿令应声，随即如同影子般，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走在街上，人流明显比年前密集了许多，各种口音混杂，显见流民安置后，县城确实恢复了元气，甚至更添了几分热闹。
沈宁玉一边走心里却想着事：
【我有个“农事顾问”的虚衔，虽然不掌实权，但毕竟领着朝廷俸禄。直接把庄园里的产出拿出去卖，算不算经商？会不会违反什么规制？】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看过的律例和听闻的惯例，模糊记得对官员直营商贾确有限制，但对她这种低阶虚衔，且只是售卖自家田庄的农产品，界限似乎并不那么严格，大多睁只眼闭只眼。
更何况，她是女子，本朝对女子从事些贴补家用的营生，约束似乎比男子官员更宽松些。
【应该……不要紧吧？先试试水，小心点就是了。】
沈宁玉定了定神，之后目标明确，径直朝着记忆里一家口碑不错的点心铺“巧香斋”走去。
“巧香斋”的门脸不算大，但收拾得干净利落。
柜台后站着一位约莫三十出头、衣着简洁利落的妇人，正低头拨弄着算盘，想必就是女掌柜。
见到沈宁玉进来，她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小公子，想买点什么点心？新出的杏仁酥不错。”
她目光扫过沈宁玉身后的阿令时，微微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自然。
沈宁玉笑了笑，没直接看点心，而是问道：
“掌柜的，您这儿除了这些传统的糕饼，可考虑过做些新奇零嘴？比如……耐存放、味道又独特的。”
女掌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但也带着商人的谨慎：
“新奇零嘴？小公子指的是？”
沈宁玉这才从袖袋里掏出那个小油纸包，打开，露出里面色泽橙红、表面带着些许糖霜的红薯干。
她递过去一块：“掌柜的尝尝这个？自家做的，看看合不合口味？自家庄子里出的新鲜东西。”
女掌柜有些意外，看了看沈宁玉坦然的神色，又瞥了一眼旁边如同铁塔般的阿令，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她小心地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脸上的表情从探究渐渐变为惊讶。
红薯干软硬适中，甜味天然浓郁，带着一股独特的焦香，确实与她常吃的点心味道不同。
女掌柜尝过后，眼中露出惊喜：
“这甜味醇厚，口感独特！小公子，用何物所做？这甜味不像是蜂蜜或饴糖。”
“一种番薯，适合山地种植。”
沈宁玉答道，刻意模糊了“自家庄子”的概念，听起来更像是介绍农产品而非经商，“掌柜的觉得，若做成零嘴，可有人买？”
女掌柜又拿起那块红薯干仔细看了看，沉吟道：“味道确实独特，甜而不腻，口感也有嚼头。只是……”
她顿了顿，看向沈宁玉，，“此物大家没见过，不知小公子庄上产出多少？作价几何？”
沈宁玉知道她担心什么，但心中一直保持谨慎，面上从容道：
“目前只是试种，量不大。价格嘛，肯定比蜜饯果子实惠。若是掌柜有意，我们可以先少拿些来试试市场反响。”
她没把话说满，留足了余地。也把自己放在“农产品提供者”而非“商人”的位置上。
女掌柜显然很有兴趣，这独特的味道是个卖点。她沉吟道：
“如此也好。小公子可否留些样品？我与师傅们商议一下，若可行，再谈如何交接。”
“自然可以。”
沈宁玉将手上带的红薯干留下，又买了些铺里的点心，行为更像是熟人之间的以物易物，而非纯粹买卖。
从“巧香斋”出来，沈宁玉松了口气，这第一步走得还算稳妥。
她提醒自己：【即便要卖，也要通过这种与铺子合作的方式，避免亲自摆摊叫卖，落人口实。毕竟顶着个官身，小心驶得万年船。】
阿令默默跟着，将她与掌柜的交谈和谨慎的态度看在眼里，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示，但或许对这位“沈姑娘”处事的周全有了新的认识。
沈宁玉又在集市上逛了逛，感受着这人间烟火气。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她对接下来的日子多了几分盼头。
【红薯干若能打开销路，庄园便多一项稳定进项。等到丰收，或许真能做成点事情。】
她心里盘算着，【只要把握好分寸，不张扬，利用这虚衔行些便利，而非公然触犯规制，应该问题不大。本朝女子不易，多点收入傍身总没错。】
想到此处，她心情更松快了些。至于那个一早出去会诊、还派人“保护”她的谢君衍……
【也不知道那个复杂的病人，他处理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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