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旁的警戒线已经撤除,连日的雨水和来往行人的足迹,几乎抹去了所有案发的痕迹。只有那一小块被塑料布临时覆盖、边缘已经塌陷的泥地,还倔强地提示着这里曾发生过什么。刘世友独自一人站在这里,时间是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味和泥土被雨水反复浸泡后的腐败气息。
他拒绝了冯浩川的陪同,也支开了辖区派出所派来协助的民警。他需要绝对的安静,需要让自己的感官完全沉浸在这个空间里,去捕捉那些被喧嚣的勘查和嘈杂的人声所掩盖的、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声音。
他蹲下身,目光像梳子一样,一寸寸地梳理着发现尸体的那片斜坡。草叶倒伏,泥泞不堪,除了之前技术队标记出的几处模糊印迹外,再也找不到任何属于凶手的线索。雨水是最无情的清道夫。
刘世友站起身,走到河堤边缘,望着下方浑浊湍急的河水。抛尸于此,意味着凶手要么力气很大,要么对地形非常熟悉,知道这里是监控盲区,且夜间人迹罕至。他选择雨夜,不仅仅是利用天气,更是利用了人们雨天不愿外出的心理,大大降低了抛尸过程被发现的风险。这是一个冷静、谨慎,且充满预谋的对手。
他闭上眼,试图在脑海中重构那个雨夜。凶手驾驶着交通工具来到附近,他需要扛着或拖着失去意识的李婉(从尸检看,她是在别处被用药后带到这里的),穿过这段泥泞的河堤,将她放置在这个特意选择的位置。系上发带,完成他扭曲的仪式,然后悄然离去。
整个过程,不能留下脚印,不能留下车辆的清晰轮胎印,不能留下任何属于他自己的物品。他对现场的处理,干净得令人窒息。
刘世友睁开眼,目光投向更远处。河对岸是正在施工的楼盘,巨大的塔吊静止着。左右两侧,是延伸出去的绿化带和小径。凶手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又是从哪个方向离开的?他站在那里观察了多久?
他重新走回尸体被发现的位置,再次蹲下。这一次,他几乎将脸贴到了泥地上,无视了湿冷的泥土浸透他裤子的膝盖部位。他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拨开几根被压倒的草茎,在泥浆的缝隙里仔细寻找。
不是寻找脚印,那太明显了。他在寻找任何“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一根不同于周围植被的植物纤维,一点从别处带来的特殊土壤或碎屑,一丝极微小的、可能从凶手衣物或工具上脱落的颗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阳光渐渐变得强烈,蒸腾起地面的水汽。刘世友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恍若未觉。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一小片泥泞的土地。
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在几片腐烂的树叶底下,紧贴着一块小石子的边缘,他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反光。那不是水珠的反光,更柔和,带着一点质感。
他用镊子极其小心地将那点东西夹了起来。那是一片比米粒还要小一半的、不规则形状的亮片,材质像是某种塑料或者廉价的装饰物,颜色是暗淡的金色,沾满了泥水,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它太微小了,在之前大规模勘查的灯光和混乱中,被彻底忽略了。
刘世友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入证物袋,封好口,对着光仔细看了看。这亮片不属于受害者李婉,她当天的衣着和饰品里没有这类元素。它会不会是来自凶手?来自他的衣服,他的车内饰,或者……他用来运送尸体的工具?
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发现,甚至可能毫无意义——也许是某个之前在这里逗留的人无意中掉落的。但在一个被刻意清理得如此“干净”的现场,任何一点“不和谐”的异物,都值得投入最大的关注。
他将证物袋收好,站起身,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他的关节有些僵硬。他最后环视了一遍这片河堤。现场是无声的,凶手没有留下任何呼喊或宣言。但他留下了模式,留下了仪式,留下了三根刺眼的红发带,和可能存在于三个受害者背后的、某种共同的“罪状”。
而这个小小的、暗淡的金色亮片,是否会成为打破这沉默的第一个微弱声音?
刘世友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追寻真相的过程,就是这样一次次地回到原点,在绝望中寻找那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他转身,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子离开。河风吹过,带来远处城市的喧嚣,却吹不散笼罩在他心头的重重迷雾。
喜欢逆光的TA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逆光的TA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