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枫聿指尖还沾着地下暗营特有的潮湿灰痕，他抬手随意掸了掸袖口，目光扫过通道两侧斑驳的岩壁，没接话，却自带一种不疾不徐的气场。
“这里地形复杂，二位还是不要乱走动了，以防再出什么状况。”
稷熠往前半步，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提醒，目光落在洛枫聿沾灰的衣襟上。
“再出状况”四个字咬得稍重，明晃晃暗指方才那番漏洞百出的“迷路”说辞。
通道内的冷空气还裹着石壁的潮气，云瑾辰忽然打破沉默，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转身便朝着古堡方向走，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疲惫：
“我累了，先回去。”
玄色衣摆扫过地面的花枝，发出细碎的声响，没等稷熠回应，他的身影已率先融入前方的阴影里。
洛枫聿见状，也从方才倚着的石壁上直起身，指尖掸去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淡淡掠过稷熠，只留下一句“我也回去了”，便抬步跟上云瑾辰的方向。
两人一前一后，身影在狭长的通道里逐渐拉长，最终隔着几步距离，消失在古堡入口的微光中。
稷熠独自立在原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扣上的纹路。通道深处的滴水声“嗒、嗒”作响，敲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他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眼底情绪翻涌——云瑾辰的刻意疏离、洛枫聿那句“迷路了”，像两根细刺扎在心头。
良久，他才缓缓收回目光，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脚步比来时沉了几分，不知是在琢磨那两人的心思，还是在盘算暗营里藏着的未明隐患。
稷熠转身拐进古堡西侧的暗门，推开时门轴发出一声低沉的“吱呀”响。
通道内壁由青灰色的石块砌成，顶部悬着几盏蒙尘的铜灯，昏黄的光线下，能看见石壁上爬着细小的藤蔓，潮湿的空气里混着淡淡的药草香——这是他为避开耳目，特意开辟的近路，直通洛绾昭的房间。
他沿着台阶缓步上行，脚步声被厚厚的地毯吸走大半，只余下指尖划过墙壁时，偶尔触到藤蔓的微凉触感。
行至尽头，轻轻推开那扇雕花木门，屋内的景象便映入眼帘：
洛绾昭半靠在床头，身上盖着素色锦被，脸色苍白得几乎与枕套融为一体，唯有听到动静时，眼底才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光亮。
洛绾昭原本垂着的目光猛地抬向门口，看清来人是稷熠时，原本眼底燃起惊喜的微光瞬间黯淡了，可那还没来得及停留，便又因他阴沉的脸色而迅速褪去，只剩几分怯意。
“……阿熠……”
她轻唤出声，声音细弱得像风中的棉絮。
稷熠没应声，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床头，阴影随着他的动作覆在洛绾昭身上，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他们来过了。”
洛绾昭闻言，无力地摇了摇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嘶哑着声音反问：
“他们……他们是谁？”
她故作镇定，疑惑的问道。
“我说过！我会救你，你为什么不信我呢！”
稷熠积压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声音陡然拔高，眼底瞬间布满血丝，双手不自觉攥紧了床沿，指节泛白。
洛绾昭被这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得一抖：
“咳咳……你在说什么……”
剧烈的喊叫让洛绾昭一阵咳嗽，她缩了缩肩膀，眼神愈发恍惚——
这几日房间里安静得可怕，除了送药的侍女，再无他人到访。这房间还是头一次这么“热闹”。
稷熠看着她咳得发颤的肩膀，以及那双写满茫然的眼睛，心头的火气像是被冷水浇灭了大半。
他放缓了语气，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愧疚：
“对不起，不该凶你……”
指尖触到她单薄的肩背，才惊觉她比上次见面时，又清瘦了许多。
“他们来也没有关系……最后你都是要离开的……”
稷熠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他没有看洛绾昭，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眼底翻涌着茫然，像迷失方向的旅人——他知道自己留不住她，可一想到她要离开，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攥着，闷得发疼。
洛绾昭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指尖无意识地蜷起。
方才被他质问时压下的愧疚瞬间翻涌上来，她张了张嘴，喉咙发紧，心里反复挣扎：这么骗他，是不是太残忍了？
可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她想起从前在阳光下自由奔跑的日子，再低头看看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腕、浑身散不去的药味，那些想说的实话，终究还是被藏进了沉默里。
“阿熠……你跟我走，不要答应他。”
她忽然开口，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辩的执拗。
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身上的伤口，疼得她额角渗出细汗，可她还是定定地看着稷熠，眼神里满是恳求。
稷熠的心猛地一揪，他当然知道洛绾昭说的“他”是谁——北野卓翰。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场交易早已没有退路：若是他不接下暗主之位，北野卓翰绝不会放过手无缚鸡之力的她。
这些话堵在喉咙里，像块滚烫的石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别开眼，避开洛绾昭期盼的目光，抬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扯出一丝极其勉强的笑容，声音轻得像叹息：
“你别管了，好好养病。”
再多的解释，此刻都显得苍白，他只能将所有的无奈，都藏进这句看似敷衍的回应里。
“阿熠……”
洛绾昭还想继续劝说，指尖微微用力，想再拉一拉他的衣袖。
稷熠却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带着的薄茧，却意外地温暖，轻轻裹住她冰凉的指尖，像是在传递什么力量，又像是在抓住最后一丝牵绊。
他喉结滚了滚，沉默几秒才开口：
“昭昭！等我继位，我会放你离开。”
话音落下，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洛绾昭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
“我希望……是我亲自下令释放你。”
洛绾昭瞬间愣住了，放在被面上的另一只手猛地攥紧了锦被。
她怎么会不明白这句话里的深意——他不是不愿放她走，而是不愿她跟着云瑾辰离开，他要亲手给她解脱，要让她走得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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