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桐的心，因她这突如其来的、卸下所有伪装的不安而狠狠一揪。
她看到了，在那双灼热的眼眸深处，藏着的是昔日自己决然离去时留下的阴影，是断魂渊边生死未卜的恐惧，是那些彼此伤害、互相猜忌的岁月刻下的伤痕。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手，覆上了楚晏兮抚在自己唇上的那只微凉的手，将它紧紧握住。
然后，她微微侧头，在那带着薄茧的指尖上，印下了一个轻柔而郑重的吻。
唇瓣与指尖接触的瞬间，楚晏兮浑身猛地一颤。
沈疏桐抬起眼眸，目光沉静如水，却又仿佛蕴含着星辰大海，清晰地倒映着楚晏兮有些怔忪的容颜。
“后悔？”
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笃定，
“若说后悔……只后悔当年不够勇敢，用最愚蠢的方式将你推开，让你独自承受了那么多。”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楚晏兮的手背，仿佛在抚平那些看不见的旧伤痕。
“楚晏兮，”
她唤她的名字，不再是带着距离的“陛下”，而是最亲密的称谓，
“这山河，是你我共同守护的疆土，从来就不是负担。而你……”
她微微停顿，眼底漾开一片极致温柔的涟漪，那是在外人面前绝不可能出现的、独属于楚晏兮的柔软。
“而你，是我在无边黑暗里，唯一能抓住的光。是让我这具早已习惯了冰冷算计的躯壳，重新感知温暖与疼痛的……人间。”
“能与你共享这山河，是我沈疏桐，此生最大的幸事，何来后悔？”
话音落下的瞬间，楚晏兮眼中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但这一次，不再是激动与不安，而是被巨大的、满溢的幸福所冲击。
她猛地扑进沈疏桐的怀里，如同倦鸟归林，将脸深深埋在她带着冷香的颈窝，肩膀微微抽动，无声地宣泄着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
沈疏桐稳稳地接住她，手臂收紧，将她完全圈禁在自己的怀抱里。
她能感受到怀中人身体的轻颤和那滚烫泪水浸润肌肤的触感，心中一片酸软与满足。
她低下头，下颌轻轻抵着楚晏兮的发顶，闭上眼，任由这份失而复得、且更加坚固珍贵的温暖，将自己彻底包围。
殿内烛火不知何时被内侍悄然点燃，跳跃的火光将相拥的身影投映在墙壁上，拉得很长，交织缠绵，不分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楚晏兮的情绪才渐渐平复。她赖在沈疏桐怀里不肯起来，闷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传来：
“阿疏姐姐……我饿了。”
从清晨到此刻，心神激荡，滴水未进，确实早已饥肠辘辘。
沈疏桐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传膳吧。”
晚膳很快便摆了上来，比往日更加精致，还特意备了一壶温好的、度数极低的果酒。
楚晏兮心情极好，胃口大开，甚至不顾沈疏桐不赞同的目光，连着喝了好几杯果酒，白皙的脸颊很快染上了动人的绯红，眼神也变得更加水润迷离。
“阿疏……”
她放下酒杯，凑到沈疏桐身边，几乎整个人挂在她身上，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又软又媚，
“你今天……真好看。比那山河画卷……还要好看千万倍。”
沈疏桐被她蹭得耳根发热，伸手扶住她有些摇晃的身子，语气带着纵容的无奈：“你喝多了。”
“我没醉……”
楚晏兮不满地嘟囔，仰起脸，眼神迷蒙地看着她，忽然伸出食指，轻轻点在她的心口，
“我这里……好满，好满……快要装不下了……”
沈疏桐握住她作乱的手指，看着她这副醉意朦胧、毫无防备的娇憨模样，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她不再多言，只是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内殿的浴池。
氤氲的热气弥漫开来，带着舒缓神经的草药清香。
沈疏桐小心地替楚晏兮褪去繁复的宫装，自己也除了外袍，扶着她踏入温热的池水中。
温暖的水流包裹着身体，驱散了冬日的寒意和一天的疲惫。
楚晏兮慵懒地靠在池壁，任由沈疏桐用柔软的布巾，细致地为她擦拭着身体。
水流滑过光滑的肌肤，带起细微的战栗。
她的目光，始终胶着在沈疏桐专注而温柔的侧脸上。
水汽模糊了彼此的轮廓，却让那份情意变得更加清晰而滚烫。
“姐姐……”楚晏兮忽然低声唤道，声音在水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嗯？”沈疏桐抬眸。
“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楚晏兮的眼神带着一丝酒后的执拗，还有一丝深藏的不安，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再放开我的手。”
沈疏桐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看着楚晏兮眼中那不容错辨的认真与祈求，心中那片名为“永远”的土壤，悄然生根发芽。
她放下布巾，伸手，捧住楚晏兮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颊，目光沉静而郑重，如同在神前立誓：
“好。楚晏兮，你听清楚。”
“从今往后，无论顺境逆境，无论健康疾病，无论世人如何看待……”
“沈疏桐此生，绝不负你。生同衾，死同穴，碧落黄泉，永不相弃。”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楚晏兮的心上。
楚晏兮的眼中瞬间再次蓄满了泪水，但这一次，是纯粹的、幸福的泪水。
她伸出手，紧紧环住沈疏桐的脖颈，将自己温软的身体完全贴了上去，主动送上了自己带着酒意和泪水的、炽热的吻。
这一次，沈疏桐没有半分犹豫，更没有往日的克制与隐忍。
她深深地回应着这个吻，如同干涸的旅人终于寻到了甘泉，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强势与无尽的缠绵，掠夺着彼此的呼吸，交换着彼此的灵魂。
水波荡漾，氤氲的水汽模糊了纠缠的身影，只余下压抑的喘息与细碎的低吟在空旷的浴殿内回荡，诉说着最原始也最真挚的爱语。
这一夜，昭阳殿内的红烛，燃得格外的久，格外的亮。
那跃动的火光，见证着两颗历经磨难、终于毫无隔阂地紧密相连的心，也照亮了属于她们的、名为“永恒”的漫长夜晚。
山河为证，余生为盟，她们的故事，在这一夜，翻开了最为浓墨重彩、也最为温情缱绻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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