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去分拨中心看望王国璋和女儿后，柳宗苑回到家，就走进了女儿的房间，随手轻轻关上了门。
看着女儿和母亲的合影，柳宗苑凄苦又欣喜地对张琴遗像说：“张琴，我们的女儿长大了，成人了，你放心吧，在天国安心吧！”
他摸着照片上张琴的脸庞，又老泪纵横起来：“张琴，你在天国还好吗？二十多年了，老柳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呀！”
想想多年前，命运多舛的母女在期待和生死中煎熬，而自己为了寻找到母女，也经历了生死煎熬。
柳宗苑的意识渐渐模糊了，他想起了二十四年前的雨夜，他自己开车向广西梧州狂奔的情景——
已经过去一天了，柳宗苑还没有接到张琴的电话。
按照他们的约定，在柳宗苑没去梧州接母女之前，每三天必须通一次电话，报个平安。
第二天依旧没有电话，他焦急万分，心急如焚。
他期盼着第三天也就是约好的下一个通电话日，张琴的电话铃声会响起。
第三天，柳宗苑早早来到办公室，他拿起当天的报纸看着，一版一版翻看，八个版的报纸看完了，他竟不知什么内容。
秘书走进来，通知他上午九点钟市里有个会请他参加，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副总，请他不要来公司了，直接到市里开会。
柳宗苑放下电话，在办公室烦躁地来回踱着步，走到窗前停下，眺望着西南方向。
半小时内，数次回头张望着桌上的电话，然后又心神不宁地踱起了步子。
中午，秘书从食堂给柳总端来了饭菜，因他没吃早餐，便胡乱扒拉了几口，又放下了筷子。
想了想，他把秘书喊了进来：“你下午拿着单位介绍信，到邮电局去买一台大哥大，我晚上可能有事外出，这样，方便你们能找到我。”
秘书刚要走，王国璋又把他喊了回来：“企业改制还没结束，这笔钱我个人出。
“另外，大哥大办好后，顺便在邮电局办个我桌上电话的呼叫转移，转到大哥大上。”
已经下午了，虽然有好几个电话进来，但柳宗苑盼望的电话并没来。
电话铃声响起时，是那么美妙动听，这铃声里有他的期待期盼，但听筒里的声音传出后，他又沮丧了。
随着手表秒钟分钟时钟的转动，他愈发担心了，心头时不时闪过一丝不祥阴影。
将近五点钟，秘书满头大汗跑了回来：“柳总，大哥大办好了，找邮电局副局长批的，呼叫转移也办好了。”
“很好！你现在把我大哥大号码通知领导班子成员，但这几天，没有特别要紧的事请不要找我。
“另外，通知驾驶班把丰田越野车检查一遍，加满油，找一本《全国公路交通图》，我晚上用。”
“好的，我去办。哦……对了，是驾驶员开？还是你开？”
“我自己开。”
“好的。”
柳宗苑焦灼地守在电话机旁，他准备等到六点钟出发，他的脑门上渗出了汗珠，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
驾驶班班长敲门来送车钥匙，他都没听到。
六点整，柳宗苑下了楼，冒雨钻进了驾驶室，发动了车子，向广西梧州驶去。
那时，湘氐到梧州一千多公里，没什么高速公路，一半是山道。
这个男人一天就中午吃了几口饭，一个人开车，又是雨夜，又是山路，竟也不觉得累，不觉得困。
车行至永州一段山路时，透过雨帘中大灯的远光，他突然发现前面从山上淌下来一股山洪，向山道扑来。
凭着直觉，他感觉不妙，点刹加急刹，死死地踩住了刹车。
毫无征兆地，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打破了山间的喧嚣。只见山体一侧，大量的泥沙、石块裹挟着树木，如汹涌的黑色潮水般奔涌而下。
泥浆飞溅，在空中形成一片浑浊的烟雾，弥漫在整个山谷和道路上，刺鼻的土腥味四散开来，让人几近窒息。
柳宗苑停车后就赶紧挂上倒挡，急速地后退，瞬间，刚才停车的前后二十米位置全被泥石流吞没，形成了一个新的山包。
“好险！”
柳宗苑心有余悸地惊呼着，前面过不去了，等公路站道班的人来清理，至少一天时间。
不容多想，他调转车头，对照全国公路交通图，向另一条道路驶去。
丰田车行至广西梧州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柳宗苑的眼睛实在睁不开了，他不敢再走，便把车停在山路边，锁好车门，想趴在方向盘上眯一会。
他的脸刚贴到方向盘，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他太累了，太困了，连续七八个小时的驾车，没吃没喝没睡，就是钢铁侠也要充电呀！
眯了十五分钟，柳宗苑突然惊醒，他以为睡了一个小时，他甩了甩头，使劲拍着自己的后脖颈，驱走睡意，发动着车子，踩下了油门。
天色渐渐由黑转灰，雨虽停了，但天空乌云密布，黑色的云、铅色的云、灰色的云、灰白色的云，层层叠叠，压得人想窒息！
车子终于到了梧州街头，柳宗苑将车靠边，下了车。
当他左脚落地的一刹那，他茫然了：我到哪找张琴呢？她是临时租的房子，因没有近期来梧州的计划，张琴没有告诉她住址。
没有住址，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人海茫茫，我到哪里寻找她们母女呢？
现在唯一的线索只能期待张琴打总经理办公室电话呼叫转移到大哥大上，但万一没打，我岂不是坐以待毙吗？
想到这里，柳宗苑心头一阵阵惊悸，按张琴的行事风格，她不会连续六天不打电话。
不行，不能等。
他绞尽脑汁，回想着张琴与梧州有关的事，突然，他想到张琴生女儿的地方，这个张琴说过，是市妇幼保健医院。
重新上车，向市妇幼保健医院驶去。
来到住院部登记处，说明来意，住院部工作人员拒绝了，说必须要拿孩子的出生证才能查询。
柳宗苑愕然了，他反复说明情况，工作人员同情他千里寻女的心情，叫他去医务处请示，领导答复后才能查询。
来到医务处，说明情况，医务处长看着这个开了一夜车，两眼充满血丝的中年人，感慨地说：
“我很同情，你写个情况说明给我，并稍等一下，我去请示下分管副院长。”
说完，急匆匆地上楼了。
拿着副院长的签字单，来到住院处，查到了柳女出生证的存根，上面赫然写着：
父亲柳宗苑，母亲张琴，但地址一栏空白，可能张琴考虑当时不知柳女在哪落户，所以填了空白。
柳宗苑呆住了，从妇幼保健医院寻找住址的线索中断了，他陷入了迷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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