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妇人看了套圈摊几眼，蹲下身体帮他挽了衣袖：
“娘看那竹编团扇还算灵巧，聪儿为娘套一个好不好？”
“好！”小公子兴冲冲命小厮掏银子拿竹圈，攥着小拳头发誓要为娘亲套中竹编团扇！
许悦溪看看竹编团扇的位置，就在倒数第三排往后。
这位夫人想来是担心她儿子‘作弊’才得来心仪的木雕，心中郁结不高兴，便主动开口要一样难度稍高的东西，让孩子多些满足感。
月亮升起，庙会灯火更显亮堂。
许仲眼看摊前的人越来越少，趁饼还没熟的功夫，轻声道：
“娘子，你休息一会儿，剩下的我来就行。
你去喊空山过来，叫他慢慢开始收拾东西。”
程瑶摊了几天饼，脑子都木了，抬头数了下人头，刚要再忙上一会儿，扭头却见套圈摊前的人不减反增。
她转转脖子，放下工具：“成，你忙，我去溪儿那边看看。”
别看几个孩子里溪儿年纪最小，可就数她心眼最多，空山凝云偏又惯着她，整个套圈摊就是她的一言堂。
程瑶忙着煎饼果子摊的事，总是担心溪儿又想出什么离谱些的主意，还没人管得住她。
这会儿庙会都快闭市了，套圈摊前人依旧这么多，明显不正常。
程瑶揣着满腔担忧走去一瞧，正巧看到她做的一柄竹编团扇被竹圈套中，紧接着传来欢呼声。
“娘，你瞧，我为你套中团扇了！”
“聪儿真厉害，娘看看这团扇，呦，心思可真灵巧，手艺也挺细腻，娘非常喜欢。”
程瑶稍稍松口气，招呼正刻着木雕的许空山去收拾东西，自个儿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见一个锦衣小公子揣着三个木雕欢欢喜喜离开，而一个丫鬟打扮的人悄悄拉着溪儿去到一边。
程瑶弯腰一一捡起掉在地上的竹圈放到一旁。
不多时，套圈摊前的人没了热闹看，慢慢散开。
许悦溪又得了一笔赏钱，笑嘻嘻扑到程瑶怀里：
“娘，今天赚大发了。”
程瑶没当一回事，看看套圈摊，心知她自个儿有主意，没再过多叮嘱。
直到回了家，许悦溪从两个荷包里倒出八两碎银子。
许仲累得直翻白眼，一看到雪花花的银子，整个人都精神了：
“八两？哪来的？这……这……”
真他爹娘的没天理啊！
他日日摆摊，从天没亮摊到大半夜，一天摊的煎饼都数不过来，可庙会过半，赚的银子都没有许悦溪今天一天赚的多！
他望着银子眼发直，吭哧吭哧半天，憋出一句话：
“果然还是有钱人的银子好赚！”
程瑶、许空山和许凝云深以为然。
夸了又夸许悦溪后，一家人照旧睡前闲聊了一会儿。
许悦溪打了个呵欠：“八两银子里一半拿去还债，另一半存着吧，等庙会后再看到底用在哪儿。”
眼下的糊口、还债，两年后的逃荒囤货，件件事情都要银子。
可不能轻易懈怠。
程瑶蜷缩在身体，只觉全身都僵硬了：
“你赚来的银子，由你。”
许空山缩在角落，望着头顶发呆：
“今天拢共出了四个木雕，一柄竹编团扇和……李木匠囤的木制品早两天卖光了，他娘子和陈寡妇合作卖鸡蛋鹅蛋鸭蛋等等，我明天大早去一趟李木匠家，再跟他定些木雕……
爹娘，你们说要不要重修屋子？最近天冷了些，早晚都会刮风，我看这破茅草屋撑不了多久。”
他真快受不了了。
小小一个茅草屋挤五个人，除了许悦溪外，其他人都得蜷着身子睡。
时间一久，身体都快僵硬了。
说起这个，许悦溪就来劲了：“大哥说的没错，白天也就罢了，晚上累了一天回家，睡觉的环境还这么差，这谁受得了。”
程瑶嗅着草药都遮盖不住的霉味：
“先把债还上……我不是不想住好点，但这心里总有个顾虑……”
两年后就要逃荒，重修了房子又能住多久？
到时候这银子不就白白浪费了？
黑暗中，许凝云沉默开口：“你们是不是忘了，山北村的债还差好几两，欠山南村和临海镇的债，可不止几两银子。”
三人脸一垮，忍不住再度骂起前许仲一家。
骂了没两句，许悦溪幽幽叹口气：
“罢了罢了，二十几两银子换五条命，是我们赚翻了。”
程瑶闭上眼，不敢再看惨烈的事实：“不说了，大家早点睡，明天还得早起呢。”
许悦溪身体早就累了，但赚了大钱的刺激下，她一时半会儿睡不着。
回想一下刚刚仿佛没听到她爹许仲出声，许悦溪半撑起身子看去，乌漆嘛黑一片，看不清人影，但听得到许仲睡觉的地方，传来一道道沉重的呼噜声。
庙会的人流量在中秋当天达到了顶峰。
许家全家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许悦溪往常中午还能趁套圈摊没生意，和两个哥哥姐姐轮流眯上一会儿。
中秋当天别说眯一会儿，连小野猪都全天值班，蹦跳个不停，生怕被人套走。
许老大一家抽出空来逛庙会，顺带瞅瞅许仲一家摆的摊。
孙禾和许老大吵了好几天，在家里四个男人的劝阻下，不得不摁下强行喊回许望野的心思。
她才不信许仲一家改过从良了——许仲回回到她家门口磕头求救时，承诺再也不混账了这是最后一次，发誓事后还钱的次数还少吗？
可哪次做到了？
孙禾心知儿子许望野是被许悦溪拿上学堂一事忽悠了，许仲一家个个混账，还欠着一屁股债，哪来的本事让他去私塾念书？
她这一次来庙会，就要亲眼看看许仲一家当真像儿子说的那样，改过自新，不再混账，专心摆摊，赚钱还债！
但凡被她看到许仲一家欺负望野，跟从前一样拿他当驴使唤，孙禾才不管许老大许老汉怎么想，她定会拽上儿子当场走人！
许老汉看得出大儿媳是个什么心思，但说实话，孙禾的疑虑不是没有道理。
放在山北村，狗都不信许仲一家悔过了。
可望野说得真真的，每天还往家里拿二十五文钱，人看着累是累，但眼睛是亮的，很有干劲。
许老汉左思右想，默认许望野天天去干活，并抽空和许老大去了趟临海镇，给许仲买原料。
今天他们趁中秋过来，也是想看看许望野说的是不是真的。
但许老大一家和许老汉谁也没想到，一来就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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