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潮退去，京城内外弥漫着硝烟、血腥与驱虫药粉混合的刺鼻气味，却也充斥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对城楼上那两道相拥身影的无限敬畏。
万蛊笛的反噬远比预想中更凶险，沈璃力竭昏迷，萧隐在将她揽入怀中的刹那，也彻底失去了意识。
两人被紧急送回宫中。
沈璃是心神耗损过度，加之肩头旧伤崩裂，需要静养。
而萧隐的情况则更为凶险，强行苏醒、支撑沈璃吹响万蛊笛，几乎耗尽了他本就油尽灯枯的生命本源，心口那枚锁魂钉彻底沉寂，灰暗得如同顽石，连太医都只能摇头，暗示准备后事。
沈璃醒来时，已是第三日的黄昏。
她不顾医官劝阻，披衣下榻，第一时间便冲向养心殿。
当她看到龙榻上那个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仿佛下一刻就会化作青烟消散的身影时，连日来的恐惧、压抑、以及蛊潮退却后的空虚，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的心防。
他没有死于沙场，没有死于锁魂钉的反噬，难道要因为她的任性，因为守护这座城池，而悄无声息地消逝在这冰冷的宫殿里吗？
不！她不允许！
一种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蔓延。
她要他活着，无论如何，都要他活着！
哪怕逆天而行，哪怕亵渎神灵！
是夜，宫中举行了盛大的凯旋庆典，既是庆贺击退蛊潮，亦是安抚民心，彰显凤主威仪。
然而，庆典的主角——凤主沈璃，却并未出现在群臣宴饮之中。
她独自一人，来到了空无一人的金銮殿。
殿内没有点燃太多烛火，唯有清冷的月光透过高高的窗棂洒落，勾勒出龙椅、御案森严而孤独的轮廓。
她没有更换衣物，依旧穿着那日在城楼上沾染了灰尘、硝烟和点点已变成暗褐色血渍的玄色战衣。
血衣未褪，如同她心头未曾愈合的伤。
她一步步走上御阶，脚步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然后，她转身，缓缓坐上了那张象征着九五至尊、以九龙盘绕的黄金龙椅。
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椅背上的龙雕硌着她的脊骨。
她微微后靠，仰起头，闭上眼，感受着这至高权力带来的孤寂与沉重。
这江山，这龙椅，若没有他在身旁，又有何意义？
细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很轻，带着虚浮。
沈璃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谁。
除了他，无人敢在此刻踏入此地。
萧隐醒了。
或者说，是被一股强烈的、不安的预感，从深沉的昏迷中强行拉扯了出来。
他扶着屏风，勉强站立，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得如同鬼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紧锁在龙椅之上那个血衣墨发的身影上。
她坐在那里，如同浴血归来的战神，又像是献祭自身的祭品。
美得惊心动魄，也决绝得令他心脏骤缩。
他一步步，极其艰难地走上御阶，每走一步，都仿佛耗尽了力气。
终于，他站定在龙椅前，低头看着她。
沈璃睁开眼，迎上他的目光。
她的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翻涌着痛楚与执念的墨海。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冰凉的手指抚上她沾染血污的脸颊，然后缓缓下滑，猛地掐住了她纤细却蕴含着力量的腰肢，用力一提！
沈璃借力起身，却被他顺势抱着，旋身放在了那张宽大冰冷的九龙御案之上！
奏折、笔墨被扫落在地，发出凌乱的声响。
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困在御案与他胸膛之间狭小的空间里，急促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面颊，带着药味的苦涩和他本身凛冽的气息。
他的目光灼灼，如同濒死的困兽，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欲望与不甘，死死盯着她。
他低下头，薄唇近乎贴着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在这里……”他的唇擦过她的唇角，落在她染血的衣襟上，竟用牙齿，咬住了那坚硬的布料，微微用力，“还是去寝殿？”
他问的是地点，更是态度。
是在这象征天下权柄、庄严肃穆的金銮殿上，行亵渎之事？还是回归那代表着私密与温存的寝宫？
沈璃仰躺在冰冷的御案上，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了痛楚与占有欲的脸，看着他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心口那股毁灭一切的冲动也达到了顶点。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妖异而疯狂。
她伸出手，不是推开他，而是猛地抓住了御案后方，那垂落着的、绣着日月星辰和金龙腾飞图案的沉重龙帐！
“嗤啦——！”
一声裂帛般的巨响！
厚重的龙帐竟被她生生扯落一大片！
华丽的绸缎委顿在地，如同被撕碎的旧日权威。
她借着扯落龙帐的力道，抬起上半身，更近地逼视着他，眼中是挑衅，是决绝，是与他一同沉沦的疯狂：
“就在这儿！”她的声音清晰而掷地有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让列祖列宗……看着！”
看着他们的后人，如何在这龙椅之侧，以最原始的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对抗注定的天命！
看着他们，如何逆天改命！
萧隐的瞳孔骤然收缩，被她这惊世骇俗、大逆不道的言语和行为彻底点燃！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顾忌，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他猛地俯身，狠狠地噙住了她那带着血腥气和挑衅笑意的唇瓣，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如同攻城略地般的掠夺与惩罚。
冰冷的御案，染血的战衣，委地的龙帐，交织成一片混乱而炽热的背景。
月光无声地流淌，照亮了御案上交叠的身影，也照亮了那尊黄金龙椅。
无人察觉，在沈璃方才坐过的地方，那暗褐色的、属于她的血渍，不知何时，竟隐隐渗透了金漆，在椅面之上，勾勒出几个极其古老、扭曲、仿佛天然生成又带着不祥意味的符文雏形——
那符文，隐隐组成了四个字的轮廓：双命逆天。
血染龙椅，非为不祥，而是宿命的烙印，在此刻，悄然显现。
金殿之外，凯旋的欢呼隐隐传来。
金殿之内，是无声的祭祀，与对抗命运的承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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