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海的晨雾还未散尽时，珊瑚岛的轮廓在海面上若隐若现，像浮在牛奶里的一块宝石。众人乘着登陆艇靠近，才发现那座发光的石碑竟是由无数细小的珊瑚虫凝结而成，碑上的古老文字正随着海浪的节奏微微闪烁，仿佛有生命般呼吸着。
“‘遗忘是为了更好地记得’……”小艾趴在登陆艇的边缘，手指轻轻点着水面，涟漪荡开，正好套住碑上的一个字，“这句话好奇怪哦，既然要记得，为什么还要遗忘呢？”
老柯蹲在艇尾，正用贝壳片刮着靴子上的海盐，闻言抬头笑了：“傻丫头，你想想，要是心里装着太多烦心事，像背着个破麻袋赶路，走不了几步就得歇脚。遗忘海就像个好心的路人，帮你把麻袋里的碎石头倒出去，剩下的宝贝才能抱得动啊。”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半块烤饼——正是昨天海水中浮现的、妻子当年给他做的那半块，此刻竟还带着淡淡的麦香。
“这……这是真的？”老柯的手微微颤抖，把烤饼凑到鼻尖，眼眶一下子红了。他原本以为那只是记忆的幻影，没想到遗忘海竟真的把最珍贵的片段凝成了实体。
糙汉扛着他的大螺壳，一脚踏上珊瑚岛的沙滩，螺壳里的海水晃出细碎的光。“俺娘的声音更清楚了！”他把螺壳贴在耳朵上，咧着嘴笑，“刚才在艇上听见她骂俺‘傻小子，咋不把螺壳擦干净’，跟生前一模一样！”说着，他小心翼翼地从背包里掏出块绒布，蹲在沙滩上一点点擦拭螺壳，神情专注得像在打磨最精致的铁器。
女织者走到珊瑚碑前，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碑面。那些古老的文字顺着她的指尖爬上手臂，化作淡紫色的纹路，与她共生草的纹路交织在一起。“原来如此，”她低声道，“所谓遗忘，是让我们放下执念。你看——”她抬手示意众人看向海面，只见清晨的阳光穿透水雾，海面上浮起无数记忆的碎片：有她在瘟疫中哭泣的样子，有长老把疫苗塞给她时的凝重，还有她后来带着伙伴们找到解药的雀跃。那些哭泣的碎片渐渐变得透明，而带着勇气的片段却越来越亮，最后凝成颗颗光珠，落进她的陶瓮里，与岩浆酒融成了温暖的琥珀色。
“这酒……”女织者舀起一勺，酒液里浮着细小的光粒，“好像更醇厚了。”
小镜正调试着声纹石，闻言抬头笑道：“是记忆的重量让它沉淀了吧。”他的声纹石上，昨晚众人碰杯的笑声与海浪声完美融合，形成一段新的旋律，“你们听，这段声波比之前更稳定了，像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频率。”
小艾抱着她的手绘本，在沙滩上跑来跑去，每踩下一个脚印，就有细碎的光从沙里冒出来，组成她画过的各种笑脸。“你们看！”她举着本子跑回来，上面新画了幅画：珊瑚碑下，老柯捧着烤饼落泪，糙汉擦着螺壳傻笑，女织者举着陶瓮，而小镜的声纹石正飘在半空，发出彩虹色的光。“我好像有点懂了，”她指着画里的空白处，那里被她画成了透明的波浪，“遗忘不是丢掉，是把不好的变成透明的，好让珍贵的更显眼呀！”
老柯把半块烤饼掰成小块，分给众人：“尝尝，这可是我老婆子的手艺，当年她总说我‘吃多少都长不胖’，现在倒好，想让她骂一句都得靠这海帮忙。”烤饼入口微干，却带着让人安心的麦香，吃到最后，小艾发现自己手里的那块饼上，竟沾着颗小小的珍珠——想必是海水中的细沙被记忆滋养，悄悄凝成了宝贝。
“快看！”糙汉突然跳起来，指着珊瑚碑顶端，“那是什么？”只见碑顶的珊瑚虫突然加快了蠕动，竟渐渐组成了个新的星图坐标，坐标旁还有个小小的花苞符号——与“回音号”星图上新亮起来的坐标一模一样。
小镜调出星图对比，眼神亮了起来：“是下一个目的地！看来珊瑚碑不仅会‘说’，还会‘指引’。”他放大坐标信息，“这颗星球叫‘萌芽星’，星图上说，那里的植物能听懂人的心愿，种下什么期待，就会长出什么模样的花。”
“真的吗？”小艾眼睛瞪得溜圆，立刻掏出画笔，“那我要画朵能开出笑声的花！”
女织者的共生草突然疯长，藤蔓顺着珊瑚碑往上爬，在碑顶开出朵淡紫色的花，花瓣上还沾着岩浆酒的光珠。“看来它也想去，”她笑着剪断一截藤蔓，放进培养皿，“带上它，说不定能在萌芽星种出更特别的品种。”
老柯把剩下的烤饼碎屑撒进海里，轻声道：“老婆子，谢你给俺留了念想，等俺们从萌芽星回来，再跟你说新故事。”海水轻轻卷走碎屑，在海面上留下个温柔的漩涡，像是在回应。
糙汉把螺壳背在背上，又检查了一遍工具箱：“俺的家伙事都带齐了，到了萌芽星，俺要给俺娘种棵会结果的树，让她尝尝俺亲手种的果子。”
小镜调整好“回音号”的航线，珊瑚碑的光芒透过舷窗照进驾驶舱，在星图上投下道温暖的光轨。他回头看向众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期待——老柯攥着那块沾着珍珠的烤饼碎屑，糙汉拍着他的大螺壳，女织者凝视着培养皿里的藤蔓，小艾正给她的“笑声花”涂着鲜亮的黄色。
“出发？”小镜问。
“出发！”众人异口同声。
登陆艇驶离珊瑚岛时，小艾回头望了一眼，只见珊瑚碑上的文字又变了，声纹石自动翻译出一行新的字：“所谓远方，不过是带着珍贵的记忆，往更热闹的地方去。”海风吹起她的头发，手里的手绘本哗哗作响，最后一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小的字：“下一站，让笑声开花。”
遗忘海的浪声渐渐远了，但那半块烤饼的麦香、螺壳里的嗔怪、陶瓮中琥珀色的酒液，还有小艾画笔下越来越鲜亮的色彩，都成了“回音号”新的燃料。前方的星图在珊瑚碑的指引下熠熠生辉，萌芽星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仿佛已经能闻到那里草木的清香，听到花苞即将绽放的细微声响——那是新的期待，在记忆的滋养下，正悄悄拔节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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