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心的声音如同冰线，穿透塔底凝滞的空气，清晰地钻入耳中。那声音里听不出敌意，却也绝无暖意，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反而更让人心底发毛。
墨小刀一个激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抓起了地上的开山刀，紧张地望向漆黑的楼梯口，压低声音：“她…她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心中同样警铃大作。沈墨心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巧得像是一直在暗处等待着，等待我们拼死封印了古镜，油尽灯枯的这一刻。
她是友是敌？目的何在？
我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脑中的混乱，用眼神示意墨小刀稍安勿躁。此刻我们状态极差，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
“沈老板…好灵的鼻子。”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这深山老林，毒瘴迷踪，也能被你摸到门口。”
楼上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极轻的、仿佛带着笑意的叹息。
“不是鼻子灵，是你们动静太大。”她的声音依旧清冷，“‘源渊之钥’苏醒的波动，就像在死水里投下巨石。稍微敏感点的人，想不注意都难。”
她果然知道“源渊之钥”！而且听语气，对其极为熟悉！
“那你…是来趁火打劫，还是来雪中送炭？”我直接挑明了问，手悄悄握紧了仅剩的几张净炎符。莲台之上，那被覆盖的古镜依旧在缓慢搏动，提醒着我眼前的危机并未解除。
楼梯口的光线微微一暗。
一道窈窕的身影，撑着那把素雅的青色油纸伞，如同画中仙般，袅袅婷婷地从黑暗中步出，站在了最后几级台阶上。她依旧穿着那身月白旗袍，纤尘不染，与这塔底的破败、血腥格格不入。腰间那串莲花银铃悄无声息，唯有清冽的莲香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奇异地将空气中那股腐朽和血腥味都冲淡了些许。
她没有立刻走下台阶，目光先是快速扫过一片狼藉的塔底——碎裂的骷髅墙、莲台前那堆佛魔怪尸化作的飞灰、黯淡的九曜念珠粉末，最后，目光精准地定格在莲台中央，那被青铜镜覆盖着的暗红古镜之上。
她的瞳孔，几不可查地微微收缩了一下。
“看来，我来的还不算太晚。”她收回目光，看向瘫倒在地、狼狈不堪的我，眼神平静无波，“能把‘它’暂时封住，你们比我想象的更有本事，也更…鲁莽。”
“少说风凉话！”墨小刀忍不住呛声道，“有屁快放！你想干嘛？”
沈墨心并不动怒，视线转向墨小刀，或者说，看向了他手中那面几乎报废的青铜镜（之前塞给他的那面），淡淡道：“不干嘛。只是来确认一下，‘钥匙’是否还在锁眼里。顺便…”她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看看持钥匙的人，还活没活着。”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现在看来，锁眼暂时堵上了，持钥匙的人…也离死不远了。”
我心中一动。她的话里透露出几个关键信息：她知道这里是“锁眼”，她知道我们是“持钥匙的人”，而且她似乎…并不乐见于“源渊之钥”彻底苏醒？
“你知道‘九龛’？”我盯着她，直接抛出了刚从皮卷上获得的关键词，试图试探她的深浅。
沈墨心撑伞的手似乎微微紧了一下。她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我的皮肉，直视我脑海中刚刚获取的信息。
“看来，你们不光封住了‘它’，还从‘摩罗的遗书’里撬出了点东西。”她语气依旧平淡，却等于默认了她知道“九龛”的存在！她甚至称那皮卷为“摩罗的遗书”！摩罗，正是皮卷上提到的染指“源渊之钥”的邪魔！
“你到底是谁？”我声音沙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沈墨心撑着伞，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宛如遗世独立的仙姝，却又与这凡尘俗世的阴谋诡计纠缠不清。她沉默了片刻，缓缓道：
“一个不希望‘门’被打开的人。”
这个回答，避实就虚，却信息量巨大！她反对打开“门”！这与皮卷中提及的“守门人”的背叛（欲重定秩序）似乎存在矛盾！她不属于“守门人”？还是……“守门人”内部也存在分歧？
“你和墨渊……”我试图将话题引向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沈墨心直接打断了我的话，语气第一次带上了些许冷意，“他的野心太大，代价…他付不起，这世间也付不起。”
她不再给我追问的机会，目光转向我血迹斑斑的身体和萎靡的精神状态，眉头微蹙：“你的伤，拖不了多久。‘渊瞳’过度透支，又被‘源渊’气息侵蚀，再不处理，就算不死，也会变成只知追逐‘钥’力的行尸走肉。”
她说的，正是我最深的恐惧。我能感觉到，眉心的印记在微微发烫，不是以往的灼痛，而是一种…空洞的渴求，对那暗红古镜力量的渴求。
“你有办法？”墨小刀急切地问，他看得出我已经到了极限。
沈墨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旗袍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清凉药味的莲香散发出来。她屈指一弹，一粒晶莹剔透、仿佛露珠凝结的绿色药丸，精准地飞到我面前。
“ ‘清心涤魂丹’ ，能暂时压制你神魂的躁动与侵蚀，修复部分伤势。”她淡淡道，“信不信由你。”
那药丸悬浮在我面前，散发着诱人的生机。我看着她，她也平静地看着我。塔底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那暗红古镜通过青铜镜传来的、缓慢而持续的搏动声。
吃，还是不吃？
这是一个比面对佛魔怪尸更加凶险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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