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女子清冷而直接的询问,顾北辰仿佛没听见一般,慢条斯理地用抹布擦拭着刚刚被王胖子打碎的茶杯残渣,头也不抬地回答:“这里没有姓顾的大师,只有一个姓顾的茶馆老板。喝茶,里面请。找大师,出门左转,天桥底下有好几位,业务都比我熟练。”
他的语气懒洋洋的,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女子似乎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她叫林清寒,是江城顶级豪门林家的独生女。从小到大,无论她走到哪里,遇到的都是恭敬与逢迎,还从未有人用这种近乎打发叫花子的态度对她说过话。
若在平时,她早已转身离去。但此刻,她却压下了心中的一丝不快。因为隔壁那位刚刚还在手舞足蹈、对她极力推荐这位“顾大师”的王经理,脸上的那种发自肺腑的敬畏和狂喜,是装不出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清冷,但多了一分耐心:“我叫林清寒,是恒通地产的王大海经理介绍我来的。他说,您能解决一些……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问题。”
“王胖子?”顾北辰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向她,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弧度,“他倒是会给我找事。”
林清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走投无路之下抓住救命稻草的期盼。
顾北辰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三秒。
观气眼下,那片高贵逼人的紫气,如同华盖一般笼罩着她,昭示着她显赫的家世与顺遂的前半生。然而,那条盘踞在紫气之中的黑气,却像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正不断地往外渗出丝丝缕缕的死气与怨毒。这股黑气已经侵入她的气运根基,甚至开始影响她的三魂七魄,导致她神魂不稳,精气外泄。
再这么下去,不出三个月,紫气耗尽,黑气吞身,届时就算大罗金仙下凡,也回天乏术。
“坐吧。”顾北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想喝点什么?龙井,普洱,还是大红袍?”
林清寒有些意外,但还是依言坐下,说道:“白水就好。”
顾北辰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推到她面前,自己则重新躺回了摇椅上,闭上眼睛,仿佛又要睡去。
“说说你的情况。”
他的态度依旧散漫,林清寒却不敢再有丝毫轻视。她组织了一下语言,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开始叙述自己的遭遇。
“从三个月前开始,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噩梦。”
“起初我并没有在意,但那个梦境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真实。到现在,我已经分不清那究竟是梦,还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她的声音开始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找遍了国内外最好的心理医生和精神科专家,做了所有能做的检查,从脑部扫描到深度催眠,所有人都告诉我,我的身体很健康,精神也没有任何问题,可能是压力太大了。”
“可我知道,不是的。”林清寒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放在膝上的名牌手包,“没有任何一种压力,能让人每天晚上都重复经历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我现在每天只能靠大剂量的安眠药才能勉强入睡一两个小时,但只要一闭上眼,那个梦就会准时出现。”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鼓起勇气。
“我快要撑不住了。”
茶馆里一片寂静,只有老旧空调发出的轻微嗡鸣。
顾北辰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问道:“梦里有什么?”
林清寒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那个梦境,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她从未对任何人完整地描述过,因为仅仅是回忆,就足以让她浑身发冷。
但看着眼前这个慵懒得仿佛随时会睡着的年轻人,她鬼使神差般地,将那段恐怖的记忆说了出来。
“梦里,我总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那像是一座废弃的老宅院,到处都是蛛网和灰尘,天永远是灰蒙蒙的。我拼命地想跑出去,但宅子的门窗全都被封死了,我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然后……我就会听到声音,从院子中间传来。”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东西,“那是……指甲刮过木板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很慢,很有节奏。”
“我会不由自主地走向那个声音的来源。院子中间,有一口井……一口已经干涸的枯井。声音,就是从井里传出来的。”
说到这里,林清寒再也控制不住,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我会控制不住地趴到井口,往下看。井里很黑,什么都看不见,但那刮木板的声音却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井底慢慢地爬上来……”
“每次,就在我感觉那个东西马上就要爬出井口的时候,我就会惊醒。”
顾北辰依旧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睡着了。
林清寒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或许,她真的找错人了。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情,又有谁会相信呢?
她自嘲地笑了笑,正准备起身告辞,却听到摇椅上的顾北辰,用一种毫无波澜的语气,轻轻地说道:
“每次醒来之后,你的左手手腕,是不是都会感觉像被冰块敷过一样,刺骨的冰凉,而且这种感觉会持续一刻钟左右才会慢慢消退?”
林清寒准备起身的动作,瞬间凝固了。
她猛地抬起头,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顾北-辰,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手腕冰凉这件事,是比梦境本身更让她恐惧的秘密!
因为梦是虚假的,但这种身体上真真切切的触感,却在不断提醒她,那个梦,或许并不仅仅是一个梦。这件事,她甚至连自己最亲近的父母都没有告诉过,因为那已经超出了常理的范畴,她怕被人当成疯子。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第一次见面、连她的梦境都是第一次听说的男人,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晰?
“你……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得嘶哑。
顾北辰终于睁开了双眼。
那双平静如古井的眸子里,此刻却仿佛有星河流转,深邃得让人不敢直视。
“我不仅知道你手腕会发凉,”他坐直了身体,目光落在林清寒的脖颈上,“我还知道,你脖子上戴的这块古玉,是你母亲在你满月时,特意从‘青云观’为你求来的护身符吧?”
林清寒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胸口,那里,正贴身戴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白玉。这确实是母亲在她满月时求来的,二十多年来,她从未离身。
“这块玉的质地极佳,本身就具备灵性,又经过道家高人开光,这些年为你挡了不少灾。可惜……”
顾北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惋惜。
“它现在已经快撑不住了。玉养人,亦可代人受过。你仔细看看,玉的中间,是不是已经出现了一道极细的黑色裂纹?”
林清寒闻言,连忙从领口掏出那块贴身佩戴的古玉。
玉佩通体温润,但在灯光下,她清晰地看到,在玉佩的中心位置,果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细如发丝的黑线!那黑线极其隐蔽,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她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如果说之前她还抱有一丝怀疑,那么现在,她已经彻底相信,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茶馆老板,绝对是一位身怀异术的真正高人!
“顾大师!”她再也顾不上什么矜持和仪态,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对着顾北辰深深地鞠了一躬,语气急切而诚恳,“求您救我!无论需要什么代价,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在所不辞!”
顾北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两根手指,凌空对着林清寒眉心的那缕黑气,虚虚一点。
指尖并未触碰到她的身体,林清寒却感觉一股温和清凉的气息,瞬间从眉心涌入,流遍全身,将那股盘踞在她心头数月之久的阴冷和烦躁驱散了不少,整个人都为之一清。
而在顾北辰的眼中,他指尖弹出的一缕微弱的真气,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水中,在那条盘踞的黑气上激起了一阵涟漪。
“嘶——!”
一声不似人声的尖锐嘶鸣,仿佛直接在他的脑海中炸响。那条黑气猛地扭动起来,幻化出一张模糊不清、却充满了无尽怨毒的人脸,隔着虚空,对着他无声地咆哮。
果然是“跗骨之煞”。
这不是普通的邪祟侵体,而是有东西将一道煞气打入了她的命魂之中,如同寄生虫一般,日夜吸食她的精气神。那口枯井,就是连接煞气源头的通道。每晚入梦,都是在将她的神魂拖入煞气的巢穴,进行消磨。
手段如此阴狠,绝非寻常术士所为。
“你的问题,不是病,是煞。”顾北辰收回手指,面色平静地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想要根除这道煞气,必须找到它的源头。明天,带我去你家看看。”
“好,好!”林清寒忙不迭地答应,像是生怕他反悔,“我明天一早就来接您!”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卡片和一支笔,写下一串电话号码,双手递给顾北辰:“大师,这是我的电话。您有任何需要,随时可以打给我。”
顾北辰点了点头,接过了名片。
得到肯定的答复,林清寒心中的巨石总算落下了一半。她再次深深地道谢后,才转身离去。
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顾北辰的眼神,却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刚才那黑气幻化出的人脸,虽然模糊,但他还是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那是一种混杂了道门玄法与南洋降术的驳杂法力,阴邪且霸道。
看来,江城这潭看似平静的水面下,也藏着不少见不得光的过江龙啊。
他将目光投向窗外,午后的阳光依旧刺眼,但在他的眼中,整个城市的上空,都漂浮着一层淡淡的、由欲望、执念、怨憎所汇聚而成的灰色气流。
红尘万丈,便是他最好的修行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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