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铁。
金城市的夜空，没有星光，只有从西北第一钢铁厂那片不夜城中投射出的、混杂着烟尘的昏黄色光晕。
林家庄园的书房里，灯火通明。一张巨大且无比详尽的钢铁厂内部结构图，铺满了整张红木长桌。这张图纸，是林清寒动用了难以想象的关系和代价，在短短半天之内从内部搞到的最高机密版本，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每一条管道的走向、每一个车间的功用，甚至包括地下电缆和排污系统的深层结构。
任何商业间谍拿到这张图，都足以引发一场行业地震。但此刻，它唯一的观众，只有顾北辰。
他已经站在这张图前，静静地看了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里，他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如同一尊石雕。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些代表着现代工业文明的精密标注上，而是在那些线条、管道、厂房布局之间，寻找着一种无形的“气”的流动轨迹。
林清寒就安静地陪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她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图纸，但她能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移，书房里的气氛正在变得越来越压抑，顾北辰的身上，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锋锐气息。
终于，顾北辰伸出了一根手指。
他的手指，没有指向那片代表着核心炼钢区的红色区域，也没有指向那些守卫森严的动力枢纽，而是点在了图纸边缘，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地方。
那是一个代号为“G-7”的区域，标注是：废弃原料堆放区。
“这里，是阵眼？”林清寒忍不住轻声问道。
“不。”顾北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这里不是阵眼，而是‘死门’。”
他抬起手，用一支红色的记号笔，在巨大的图纸上，画出了三条粗大的、贯穿整个厂区的线条。这三条线，分别连接了厂区东南角的铁路入料口、西南角的总变电站，以及正北方的冷却水循环处理中心。
三条线，恰好构成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三角形，将整个钢铁厂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区域都囊括了进去。
“布阵之人，是个绝对的天才，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顾北辰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他没有单独设立一个‘阵眼’，因为任何独立的阵眼，都有被摧毁的风险。他反其道而行，将整座钢铁厂，变成了一个‘活阵’！”
“铁路入料口，源源不断地运来铁矿石，五行属土，土生金，这是大阵的‘生门’，为整个阵法提供无穷无尽的‘金煞’原料。”
“总变电站，电力属火，火克金。但他却用一个巨大的变压器组，将这股火气强行压制、转化，变成了淬炼‘金煞’的‘炉火’，这是大阵的‘煞门’。”
“而北方的冷却水循环中心，巨量的水流日夜不息，本该是水泄金气。可他却利用地下管道，将这股水脉与厂区地下的阴脉相连，化为‘阴水’，不仅不能削弱金煞，反而会滋养煞气中的阴邪，让其变得更加暴戾，这是大阵的‘鬼门’。”
“生、煞、鬼，三门齐开，日夜运转，形成了一个自我循环、生生不息的绝杀之阵。而你弟弟，就被困在这个大阵最中心的、金气最盛的‘一号高炉’之下。那座高炉，就是镇压他命格的‘锁龙桩’！”
林清寒听得遍体生寒。她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有如此通天的手段和恶毒的心思，以一座国家级的超级工厂为棋盘，布下如此骇人听闻的杀局。
“那……我们岂不是根本无法靠近？”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靠近，就是自寻死路。”顾北辰给出了一个残酷的答案，“这个阵法已经和整个钢铁厂的气运，甚至和这座城市的工业命脉都融为了一体。任何想从外部强行破阵的企图，都会遭到整个大阵雷霆万钧的反击。到时候，别说救人，我们自己都会被这股积攒了二十二年的金煞洪流，撕成碎片。”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看着林清寒瞬间惨白的脸，顾北辰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强攻不行，那就只能……智取。”
他指着自己最开始点出的那个“G-7废弃原料堆放区”，也就是他口中的“死门”，说道：“任何阵法，有生门，就必有死门。死门，是整个阵法所有废气、煞气、污秽之气最终的排泄口。这个地方，看似无用，却是整个‘活阵’唯一的、可以被我们利用的‘漏洞’。”
“我的计划很简单。”顾北辰的目光扫过林清寒，变得无比认真，“我们不破阵，我们给它‘添堵’。”
“今晚子时，是一天之中阴气最盛，而金气由盛转衰的转折点，也是这个大阵循环气息最微弱的时刻。我需要你的人，在同一时间，对‘生门’、‘煞门’、‘鬼门’这三个地方，制造出不大不小的混乱。”
他指向铁路入料口：“生门这里，不需要搞破坏。我只要一节满载着硫磺矿石的车皮，在子时整，准时地、‘意外’地倾覆在入料口。硫磺属火，矿石属土，土载火入，等于是在大阵的米饭里，掺进了一把沙子。”
他又指向总变电站：“煞门这里，是安保最严密的地方，强攻不得。让你们的人在子时整，用大功率的无人机，挂上石墨炸弹，在变电站上空引爆。石墨导电，会造成大规模的短路，足以让整个大阵的‘炉火’，出现片刻的停摆。”
最后，他指向冷却水处理中心：“鬼门这里，我要你们在子时整，将我准备的那十斤高度白酒和一桶黑狗血，全部倒入冷却塔的主循环管道里。酒为火，黑狗血为阳，至阳之物入阴水，如同滚油入水，必生大乱。”
林清寒听着这个疯狂的计划，心脏狂跳不止。这已经不是商业手段了，这简直就是在发动一场小规模的特种作战！
“这三处同时发生混乱，整个大阵的气机循环，会在瞬间陷入紊乱。而我，”顾北辰的指尖，重重地点在了那个被称为“死门”的G-7区域，“就会趁着这片刻的混乱，从‘死门’这个排污口，逆流而上，潜入阵法核心，直捣黄龙！”
“这是一次外科手术式的精准打击。时间，只有一刻钟。一刻钟之内，如果我没能把人带出来，你们就立刻撤退，永远不要再回来。”
顾北辰说完，静静地看着林清寒，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知道这个计划的风险有多大，对林清寒和她的团队来说，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会引来国家机器的雷霆之怒。
林清寒与他对视了足足有十秒钟。
她没有丝毫犹豫，眼中燃烧着的是不顾一切的决绝。
“我弟弟在里面受了二十二年的苦，别说是一刻钟，就算只有一秒钟的机会，我也要试！”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指令，“启动‘夜枭’计划，所有A组成员，一小时后，在指挥中心集合！”
挂断电话，她看向顾北辰，深深地鞠了一躬。
“顾大师，我林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我弟弟的未来，全都拜托您了！”
顾北辰扶起她，将背包背上，把那三枚刻着符印的木心法印和几张关键的符箓收入怀中。
“这不是为了你林家。”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那头庞大、狰狞、正在吞吐着工业废气的钢铁巨兽，眼神平静而坚定。
“天道不公，自有我辈行之。这世间，总有些事，是需要有人去做的。”
夜色，愈发深沉。一场凡人与玄门巨阵的对决，即将在这片钢铁大地上，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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