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郡的春天来得迟,三月的风里还带着未消的寒意。乐成城头的“赵”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已被箭矢撕出几道口子,却依然倔强地飘扬着。城墙上处处是修补的痕迹——新砌的砖石与旧墙颜色深浅不一,像是给这座古城打上了粗糙的补丁。
赵云站在西门城楼上,望着城外连绵的冀州军营寨。那是袁绍的大军,五万之众,如一片黑色的海洋将乐成城围得水泄不通。围城已经第九日了。
他银甲上溅满暗褐色的血渍,左臂缠着的绷带还渗着血——那是三日前守东门时被流矢所伤。五千幽州精骑,如今能战的只剩三千二百余人,战马损失更大,能驰骋的不足千匹。征召的民夫更伤亡过半,城墙上随处可见包扎着伤口仍坚持搬运滚木的百姓。
“赵将军,粮仓清点完了。”部将夏侯兰登上城楼,声音嘶哑,“存粮只够五日,箭矢不足三万支,滚木礌石……快用尽了。”
赵云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头。他知道这些数字,每个夜晚他都要在心里反复计算——粮食还能撑几天,箭矢还能射几轮,城墙还能承受几次冲撞。
“将士们士气如何?”他问。
夏侯兰顿了顿:“还撑得住。就是……就是有些老兵私下说,公孙将军的援军该到了。”
该到了。是啊,按照约定,严纲、田楷的三万援军最迟七日就该抵达。如今已第九日,城外却不见幽州旗号。
赵云望向北方天际。灰蒙蒙的天空下,只有袁绍军营升起的袅袅炊烟。他心里清楚,援军迟到的原因无非两种:要么路上受阻,要么……公孙瓒改变了计划。
但他不能把这种担忧表现出来。他是主将,是这五千将士、三万百姓的主心骨。哪怕下一刻城破,这一刻他也必须站着。
“传令下去,”赵云转身,声音平静却清晰,“今晚加餐,每人多分二两肉,一碗酒。告诉弟兄们,再守三日,援军必至。”
夏侯兰欲言又止,最终抱拳:“诺!”
当夜,乐成城内难得飘起肉香。守军按建制轮流下城用饭,虽然每人只有薄薄几片肉,却已是围城以来最丰盛的一餐。赵云亲自到各营巡视,与士兵同食,询问伤员情况。一个断了右臂的年轻士兵哭道:“将军,我以后还能打仗吗?”赵云拍了拍他的左肩:“用这只手,一样能握枪。”
回到府衙时已是亥时。赵云卸下染血的银甲,就着冷水擦了把脸。铜镜中映出一张年轻却憔悴的脸,眼下乌青,嘴唇干裂。他才二十四岁,却已肩负起一城生死。
案上摊着河间郡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敌我态势。袁绍大军围城,分四面扎营——东门颜良,南门文丑,西门张合,北门高览。四将都是河北名将,统率的皆是冀州精锐。
更麻烦的是袁绍麾下的谋士。这些日子,田丰、沮授、许攸等人轮番出计——夜袭、火攻、挖地道、劝降……花样百出。幸得赵云谨慎,每次都能识破,但防不胜防,守军已疲于应对。
“将军,抓到个奸细。”亲兵队长推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文士进来。
那文士三十来岁,面白无须,虽被捆绑却神色从容。他抬眼打量赵云,忽然笑了:“阁下便是常山赵子龙?果然少年英雄。”
“你是何人?”赵云问。
“在下逢纪,字元图,袁车骑帐下谋士。”逢纪不卑不亢,“特来为将军指条生路。”
赵云示意亲兵松绑:“说。”
逢纪活动了下手腕,走到地图前:“赵将军请看。乐成孤城,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将军虽勇,能以五千拒五万九日,已是奇迹。但奇迹不会一直发生。”
他手指点在地图上:“公孙瓒的援军为何迟迟不至?因为他也在观望。若将军在此拖住袁公主力,公孙瓒便可直扑邺城。届时将军战死,乐成城破,公孙瓒却得冀州——将军不过是枚弃子。”
这番话像一把刀子,直刺赵云内心最深的担忧。但他面色不改:“挑拨离间,未免太小看赵某了。”
“非也非也。”逢纪摇头,“在下是真心敬佩将军,不忍看少年英雄葬身于此。袁公有令,若将军愿降,当以偏将军相待,统幽州降卒,镇守河间。将军在幽州不过骑都尉,何不择明主而事?”
赵云沉默良久。烛火在两人之间跳跃,墙上影子拉得很长。
终于,他开口:“逢先生可知,我为何从军?”
逢纪一怔。
“我家乡常山真定,地处边郡,常年受胡人侵扰。”赵云声音平静,“十二岁那年,一队鲜卑骑兵袭村,杀我父母,掳我小妹。我躲在井中三日,出来时村子已成废墟。从那时起,我便发誓,要练好武艺,保境安民,不让别家孩子再经历我这般痛苦。”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中的乐成城:“公孙将军或有私心,但他镇守幽州,北御胡人,保一方平安。袁公四世三公,名满天下,然其可曾想过‘保境安民’四字?”
逢纪哑口无言。
“先生请回吧。”赵云转身,“告诉袁公,赵云守乐成,不为公孙瓒,不为功名利禄,只为城中这三万百姓。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逢纪长叹一声,躬身行礼:“将军高义,逢某佩服。他日若……若城破,逢某必为将军收殓尸身。”
送走逢纪后,赵云在案前坐了很久。他知道,拒绝招降意味着什么——袁绍不会再留情面,明日必是血战。
果然,次日拂晓,战鼓擂响。
这一次,袁绍动了真格。五万大军四面齐攻,云梯如林,冲车如兽,箭矢遮天蔽日。袁绍亲自在南门督战,颜良、文丑、张合、高览四将各率亲兵,冒死登城。
乐成城如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赵云银甲白袍,在城头来回驰援。哪里危急,他便冲向哪里。银枪过处,敌军如割草般倒下。一个冀州校尉刚登上城头,便被他一枪刺穿咽喉;三个敌兵围上来,他枪交左手,右手拔出剑,剑光一闪,三人同时倒地。
但敌军太多了。杀了一个,涌上两个;杀了两个,涌上四个。守军伤亡惨重,多处城墙失守。午时,东门一段城墙被冲车撞塌,冀州军如潮水般涌入。
“随我来!”赵云率三百亲兵冲向缺口。
血战半个时辰,缺口处尸积如山,终于将敌军逼退。但赵云右腿中了一刀,深可见骨。他咬牙撕下战袍裹住伤口,继续指挥。
“将军,西门告急!”
“将军,北门快守不住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赵云抬头望天,日头已偏西。难道今日真是城破之日?
就在此时,北方传来震天动地的号角声!
那不是冀州军的号角,是幽州特有的牛角号!
地平线上,烟尘大作。无数骑兵如黑色洪流滚滚而来,当先两面大旗,一面“严”,一面“田”!
“援军!援军到了!”城头守军欢呼雀跃,热泪盈眶。
严纲、田楷的三万幽州铁骑,终于在最后一刻赶到了!
袁绍在中军望见,脸色大变。他没想到幽州援军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想到在如此猛攻下,乐成城竟还能坚持到现在。
“主公,敌军援军新至,士气正盛。我军攻城多日,人困马乏,不宜硬拼。”田丰急劝。
沮授也道:“乐成已成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如暂且退兵,整军再战。”
袁绍看着城头那面屹立不倒的“赵”字大旗,看着如潮水般涌来的幽州骑兵,又看看己方疲惫的士卒,终于长叹一声:“鸣金收兵。”
铛铛铛——金钲声响彻战场。
冀州军如潮水般退去,丢下满地的尸体和攻城器械。幽州骑兵追杀二十里,斩首三千余级,方才收兵。
当严纲、田楷进入乐成城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城墙残破,尸横遍地,守军个个带伤,却人人挺直腰板。
赵云拄着枪站在城门口迎接,银甲尽赤,白袍染红,右腿伤口还在渗血,却站得笔直。
严纲下马,快步上前握住赵云的手:“子龙辛苦了!此战之功,当属你为首!”
田楷也叹道:“以五千拒五万,坚守九日,古今罕有。子龙真乃神将!”
赵云却摇头:“非赵云一人之功,是五千将士、三万百姓用命。”他顿了顿,“袁绍虽退,必不甘心。当速整城防,以防再攻。”
“不必了。”严纲笑道,“公孙将军有令,命你部驻守河间郡,整编降卒,安抚百姓。袁绍那边,将军自有安排。”
三日后,蓟县来使,带来公孙瓒的嘉奖令:封赵云为牙门将军,假节,总督河间军事。同时送来粮草万石,军械无数。
而袁绍大军退至安平后,果然没有再次进攻。谋士们争论数日,最终达成共识——幽州军新得河间,士气正盛;冀州军久战疲惫,粮草不继。此时再战,胜算不大。
“主公,不如暂且休兵。”许攸建议,“河间贫瘠,得之无益,失之无损。待秋收之后,粮草充足,再图收复不迟。”
沮授补充道:“更关键的是,并州吕布虎视眈眈,若我军与公孙瓒久战,恐吕布趁机南下。当务之急是巩固冀州,防备四方。”
袁绍虽不甘心,但也知谋士们说得有理。他望着北方,咬牙切齿:“公孙瓒,赵子龙……此仇,我必报!”
至此,历时两月的北方大战,以公孙瓒得河间郡、袁绍损兵折将、吕布全据并州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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