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排斥……我……」
那沙哑的引导声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本能的精准。它并非言语，更像是一段嵌入意识的操作指令。
林晓月蜷缩在冰冷的床上，汗水浸湿了单薄的病号服。脑海中，两股意识如同被困在笼中的猛兽，正在进行着无声却惨烈的厮杀。一股是她自己的，充满了恐惧、疲惫和求生的本能；另一股是陈默的碎片，冰冷、破碎，携带着毁灭一切的仇恨和暴戾，像跗骨之蛆般试图侵蚀她的每一个念头。
排斥他？
如何排斥？
她尝试集中精神，像对抗头痛一样，将所有的意念凝聚成一面盾牌，试图将那冰冷的异物推出去。
「不对……」
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耐。
「不是……抗拒……是……掌控……」
掌控？
林晓月茫然。她如何去掌控一个充满恨意的、外来的意识碎片？
就在这时，一股尖锐的、如同被火焰灼烧的剧痛感猛地从她左臂传来！那感觉如此真实，让她几乎以为自己的手臂真的着火了！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臂——皮肤完好，没有任何伤痕。
是陈默的记忆！是他最后时刻被高压电击、被火焰吞噬的痛苦记忆，正在通过共生的意识链接，侵蚀她的感官！
「感受它……然后……隔绝它……」沙哑的声音引导着，冰冷依旧，却透着一股经历过极致痛苦的麻木。
林晓月咬紧牙关，不再试图单纯地抵抗那股灼痛，而是强迫自己去“感受”它，理解它痛苦的源头和模式，然后，用尽全部的精神力，像关闭一扇阀门般，试图将这种感官上的链接强行切断！
过程痛苦得如同自我凌迟。但几次失败的尝试后，那左臂上虚幻的灼痛感，竟然真的……减弱了一丝！
**第二节**
“妈……你还好吗？”
秦风端着一杯水，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一直不敢睡，紧紧盯着母亲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痛苦表情，以及偶尔流露出的、属于陈默的冰冷眼神。
林晓月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的混乱似乎暂时平息了一些，只剩下极度的疲惫。她接过水杯，手还在微微颤抖。
“我……没事。”她的声音依旧沙哑，但至少是属于她自己的音调了。她看了一眼这个纯白的、没有任何窗户的房间，问道：“我们……在这里多久了？”
“大概……一天了。”秦风低声回答，眼神里充满了不安，“他们只送食物和水进来，什么都不说。那个陈凛……他到底想干什么？”
林晓月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陈凛的目的像隐藏在浓雾后的冰山，看似只是利用他们作为研究样本，但她总觉得，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就在这时，房门无声地滑开了。
进来的不是陈凛，而是一个穿着白色研究员制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完全看不清面容的人。他推着一台带有屏幕和数个传感贴片的小型仪器走了进来，一言不发，直接示意林晓月躺好。
“你要做什么？”秦风立刻挡在床前，警惕地问。
研究员没有回答，只是机械地伸出手，试图拨开秦风。
“别动他！”林晓月厉声喝道，同时，一股冰冷的怒意不受控制地从她眼底升起——那是属于陈默的反应！
研究员动作顿了一下，似乎通过护目镜后的眼睛看了林晓月一眼，然后按了一下耳朵上的通讯器，低声汇报了几句。
几秒后，陈凛冰冷的声音通过房间内的隐藏扬声器传来：“配合检测，否则停止供应抑制药物。”
赤裸裸的威胁。
**第三节**
林晓月死死攥紧了床单，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拳头，对秦风摇了摇头。她重新躺下，任由那个研究员将冰凉的传感贴片贴在她的额头、太阳穴和手腕上。
仪器启动，屏幕亮起，显示出更加复杂的脑波图和生理参数曲线。研究员沉默地记录着数据，偶尔在平板电脑上输入着什么。
林晓月闭上眼，能清晰地“感觉”到，仪器探测的波动像无数细小的触须，试图深入她的意识层面，窥探她与陈默碎片共生的秘密。这让她脑海中那个冰冷的意识再次躁动起来，一种被窥视、被冒犯的暴戾情绪开始弥漫。
「……安静……」林晓月在心中默念，尝试运用刚才学会的那一丝微弱的“掌控”力，不是排斥，而是如同安抚一头暴躁的野兽，试图将那股躁动强行压制下去。
过程依旧艰难，意识的对抗让她额头渗出冷汗。但奇异的是，屏幕上代表她意识稳定性的几条曲线，竟然出现了小幅度的、趋于平稳的波动！
研究员记录数据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检测持续了将近半小时。结束后，研究员一言不发地收拾好设备，转身离开。
房门关上后，林晓月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刚从一场无形的战争中脱身，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妈……你刚才……”秦风欲言又止，他明显感觉到了母亲身上那种微妙的变化，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和决断。
林晓月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她只是疲惫地闭上眼，在脑海中，对着那个沉默下去的、冰冷的意识碎片，发出了无声的询问：
「你……到底想怎么样？」
**第四节**
这一次，回应她的不再是混乱的记忆碎片或单纯的仇恨。
而是一段极其清晰、仿佛被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断断续续的画面——
那是一个昏暗的书房，年轻的苏婉晴坐在书桌前，脸色苍白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坚定，她正快速地将一些纸质文件塞进一个普通的牛皮纸袋。而在书房的角落，年幼的陈默（大概只有七八岁）蜷缩在那里，抱着膝盖，安静地看着母亲。
然后，画面切换。是苏婉晴蹲在陈默面前，用力抓着他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急切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嘱托。她的嘴唇翕动着，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林晓月却能清晰地“读”懂那唇语：
「……记住……‘钥匙’在……你……父亲……」
画面戛然而止。
林晓月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
钥匙？父亲？
陈默的父亲？那个在他很小时候就“因病去世”的男人？
这段记忆……是陈默碎片在向她传递信息？难道苏婉晴在出事前，留下了什么关于“钥匙”的线索，而这个线索，与陈默早已死去的父亲有关？！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像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开了笼罩在过往的重重迷雾，却也带来了更多、更深的疑问！
陈默的父亲……他的死，难道也另有隐情？
「……找到……钥匙……」
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执念。
**第五节**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被打开。
陈凛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刚才检测报告的平板，目光直接落在林晓月脸上，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看到刚才在她意识深处发生的信息交换。
“看来，‘适应性训练’初见成效。”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仅仅在陈述事实，“你的意识稳定性比预期恢复得更快。是因为……‘他’的配合吗？”
林晓月心中一惊！陈凛似乎能察觉到陈默碎片的状态！
她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陈凛也不在意，他将平板电脑放在床边，屏幕上显示出一张复杂的、看起来像是某种建筑结构图的3d剖面图，但很多地方都标注着问号和残缺。
“这是‘晨曦’总部，b3层以下未被公开部分的推测结构。”陈凛点了点屏幕，“秦振华的核心实验室，以及……陈默的身体，最有可能就在这里。”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林晓月，那眼神锐利如刀，抛出了一个她无法拒绝、却也危险至极的提议：
“想拿回他的身体，终结这一切吗？”
“或者，你更想知道……你‘脑中的房客’，拼命想告诉你的那个关于‘钥匙’和‘父亲’的秘密？”
他微微俯身，声音低沉，带着蛊惑与压迫：
“我们，来做笔交易吧。”
（四十四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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