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纳德博士的检查完草草收场。
结论是夏雨汐有轻微撞击，可能是受惊，需要观察。
留下几片无关痛痒的药片，医生和佣人们退了出去了。
门一关，夏雨汐脸上那痛苦虚弱的表情，便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紧绷的冷静，和急速运转的思维。
身体的疼痛可以伪装，但内心的焦灼却真实无比。
她走到窗边，雨水在玻璃上蜿蜒出一道道水痕。
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小宋答应了。
但那是被胁迫下的点头。
他回去后会怎么想？
会后悔吗？
会为了自保而出卖她吗？
她必须增加筹码，不只是威胁。
还要给他一个不得不做，并且做了可能有一丝生机的理由。
她走到桌前，拿起一本硬壳书的衬页，又找出之前藏匿的一点眉笔芯。
伏在桌上，就看着昏暗的灯光，用最小的字，飞快地书写。
她没有写详细的计划，那太危险。
她只写了几行关键的信息，言简意赅，却直指核心。
‘目标，囡囡是冷泽榕的女儿。
小宋，按我指示，协助传递信息，制造机会出去。
你若能成功把这个手帕，送到冷氏集团交给冷泽榕。
在说明我和囡囡的情况，冷泽榕会给你一笔钱。
还会帮你把你的家人解救出来。’
写完，她将纸小心折成指甲盖大小，塞进一个防水的透明小袋子。
又捡起窗边几颗不起眼的小石子，放入袋子增加重量。
她在赌。
赌小宋的恐惧大过忠诚，赌他对家人安危的重视。
赌他心中尚存一丝，对自身处境的清醒认知。
他也不过是这残酷 机器上一颗随时可被丢弃的螺丝钉。
夜色渐深，雨已停歇，城堡陷入沉睡般的死寂。
夏雨汐熄了灯，隐身于窗帘后的阴影里。
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那片约定的黑暗角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他会来吗？
终于，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了。
是小宋，他如同惊弓之鸟，不断四下张望。
夏雨汐屏住呼吸，看准时机，将手中的小袋子轻轻抛了下去。
袋子无声地落在湿软的草地上。
小宋一个箭步冲过去，捡起，甚至来不及细看，就慌乱地塞进怀里。
随即像被鬼追似的消失在黑暗里。
他拿了。
夏雨汐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第一步，成功了。
但也是最危险的一步。
此刻，小宋会不会躲在某个角落，颤抖着展开纸张，他会如何选择。
是立刻奔向沈渊或者先生的房间，高举纸条以示忠诚，将功赎罪？
还是被纸条上的内容吓破胆。
意识到自己已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夏雨汐不知道，这是一场她无法掌控后续的豪赌。
主动权在那一刻，已经交到了那个暴戾，又懦弱的打手手中。
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在黑暗中，抱着微乎其微的希望。
等待那个可能决定，她和囡囡命运的，未知回应。
小宋像一只受惊的老鼠，蜷缩在配楼后面，废弃锅炉房的角落里。
这里只有灰尘，铁锈和远处管道，偶尔传来的滴水声。
是他的安全屋之一。
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个带着湿气的塑料袋，指尖冰冷。
做贼似的再次确认周围无人，才就着从破窗透进来的惨淡月光，展开了那张被折得小小的纸。
字迹很淡，但他看得无比清晰。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眼睛上，烙进他的心里。
冷泽榕独女。
这句话，他之前从未敢去细想的。
这是赤裸裸的恐怖真相。
他以前只知道那小孩是重要货物，不能弄死，但管教一下没问题。
他享受那种掌控弱小的快感，尤其是对方还是上等人的孩子，可现在——。
如果这纸条上说的是真的，那女孩竟然是冷泽榕的女儿？
那个传说中手段通天，心狠手辣的冷泽榕？
小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他猛地想起前几天，城堡外围的警戒，似乎莫名其妙地加强了许多。
连先生都亲自过问了安防。
先生和沈先生，最近似乎也有些——焦躁？
难道外面真的已经天翻地覆了？
自己竟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殴打了冷泽榕的女儿？
还差点把她逼疯？
“若囡囡死于此地或彻底疯癫，首当其冲者——你，小宋。”
这句话像死刑判决书，轰然在他脑中炸响。
是了。
一旦事情败露，需要有人承担冷泽榕的怒火时，先生和沈先生会保他吗？
不可能，他只会被第一时间推出去，定罪的那个。
他的家人，也会被牵连，死无葬身之地。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之前对夏雨汐的怨恨，和被迫答应的不甘，此刻全部转化为了，对自身处境的极致恐慌。
这纸条最后那句若成功——可保你，留你性命。
甚至给你一笔钱远走高飞。
则成了，是这无边黑暗中，唯一的一丝光亮，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该怎么办？
去告密？
把纸条交给沈先生？
说自己是被胁迫的？
沈先生会信吗？
就算信了，自己知道了这么多不该知道的。
沈先生和先生为了保密，还会留他活口吗？
恐怕死得更快。
按照纸条说的做？
协助那个夏小姐？
这无疑是背板，风险巨大。
但纸条上的缝隙，残酷却真实。
他似乎真的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这是一条可能通向毁灭，但也可能通向一丝生机的独木桥。
汗水浸透了他的内衬，在寒冷的空气中变得冰凉。
他死死攥着纸条，指关节发白。
最终，求生的本能和对家人安危，那一点点模糊的牵挂，压倒了那点可怜的忠诚。
他颤抖着，掏出打火机。
“嚓——。”微弱的火苗燃起，凑近了纸条的一角。
火舌迅速吞噬了，那些致命的字句。
化作一小撮灰烬，被他用脚碾进厚厚的灰尘里，再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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