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白晔却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他放下筷子，目光在三张美丽的脸上来回扫视。
皓曦依旧清冷，但眼神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忧虑；皓凌努力笑着，可那笑容有些僵硬；安若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她们都在瞒着他。
“安若姐姐，”白晔忽然开口，“李大叔和辛大哥呢？今天早上就没看见他们。”
安若手一抖，茶杯差点打翻：“他们……他们有事出去了。”
“什么事？”
“就是……就是……”安若支吾着，看向皓曦。
皓曦接过话头：“郑前辈让他们去办点事，晚点就回来。”
这话说得平静，可白晔听出了不对劲。
郑爷爷今天一早就进宫了，临走前特意交代安若看着他。李大叔和辛大哥如果真的只是出去办事，为什么不跟他说？为什么要瞒着他？
还有……
白晔转头望向皇宫方向。
从早上起，那里就隐约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雷声，又像是……喊杀声。距离太远，听不真切，但他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
“皓曦姐姐，”他看向皓曦，眼神清澈又执着，“你们是不是在瞒着我什么？”
皓曦沉默。
皓凌连忙笑道：“小白晔你想多啦，我们能瞒你什么？来，尝尝这个——”她又拈起一块糕点想喂他。
白晔没接。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三人面前，然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伸出双臂，将三位女子一起拥入怀中。
皓曦身体一僵。
皓凌睁大眼睛。
安若愣住了。
少年的怀抱温暖而坚定，带着淡淡的皂角清香。他比她们都矮，这个拥抱有些笨拙，却充满力量。
“告诉我，好吗？”白晔的声音在她们耳边响起，带着恳求，“我虽然小，虽然不懂很多事，但我知道……你们在担心。李大叔他们，郑爷爷，还有……皇宫那边，是不是出事了？”
三女都沉默了。
院里的风停了，桂花树的叶子不再沙沙作响。远处皇宫方向的隐约声响，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皓曦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她知道，瞒不住了。
白晔虽然单纯，却不傻。相反，他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对危险，对在乎的人。
“我们……”她正要开口。
就在此时——
院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不是风停的那种安静，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寂静。仿佛整片空间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封锁了，连声音都传不进来。
白晔猛地转身，将三女护在身后。
发血剑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剑身漆黑，剑柄雪白，龙纹暗红如血。少年眼神锐利如鹰，完全不像平时那个懵懂的孩子。
院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灰衫，文士，负手而立。
黄道宗。
他就站在那里，仿佛已经站了很久，又仿佛刚刚出现。明明是在阳光下，他的身影却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水雾。
“你是谁？”白晔沉声问，剑尖微抬。
这是本能——面对危险的本能。眼前这个人，给他的压迫感，比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都要强。
强到让他体内的《无妄红尘》内力自发运转到极致，周身泛起一层极淡的金红色光晕。
黄道宗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白晔，看着少年手中的发血剑，看着那剑身上流淌的暗红色龙纹。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追忆，有某种白晔看不懂的情绪。
良久，他才开口。
只说两个字：
“皇城。”
话音落，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如烟似雾，渐渐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可那两个字，却如惊雷般在白晔耳边炸响。
皇城。
皇宫。
那些隐约的喊杀声，李大叔他们的失踪，郑爷爷的进宫，三位姐姐的隐瞒……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李大叔他们……”白晔转头看向皓曦，声音发颤，“在皇宫？郑爷爷也在？他们……他们遇到事情了，对不对？”
皓曦看着少年眼中的惊恐与焦急，再也无法隐瞒。
她点了点头。
“皓讯谋反。”她简短地说，每个字都沉重如铁，“今天早上，他调集禁军围困皇宫。郑前辈进宫见父皇，李田他们……应该是去接应了。”
白晔的脸色瞬间苍白。
谋反。
禁军。
围困。
这些词他听过，在说书人的故事里，在江湖传闻中。但他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边，发生在他在乎的人身上。
“为什么……”他喃喃，“为什么皓讯要……”
“为了皇位。”皓凌咬牙道，“二哥他，觊觎那个位置很久了。”
安若紧紧握住白晔的手：“小白晔，你别急，郑前辈那么厉害，李大哥他们也不弱，一定会没事的……”
可她的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如果没事，刚才那个人为什么要来？
如果没事，为什么皇宫方向的声响越来越激烈？
白晔松开她的手。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发血剑。
剑身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心绪。暗红色的龙纹在阳光下流动，像是活了过来。
“我要去。”少年抬头，眼神无比坚定。
“不行！”三女几乎同时喊道。
皓曦抓住他的手臂：“你不能去！那里现在太危险了！三万禁军，还有皓讯网罗的高手，你去了只是送死！”
“可李大叔他们在那里。”白晔看着她，眼睛清澈见底，“郑爷爷在那里。他们是我的家人。”
“家人”两个字，他说得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
皓曦愣住了。
“我也去。”安若忽然说，“我虽然武功低微，但至少……能帮上忙。”
“还有我。”皓凌握紧拳头，“我好歹是南国公主，皓讯再嚣张，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皓曦看着她们，又看向白晔。
少年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
她忽然笑了。
笑得有些苦涩，也有些释然。
“好。”她说，“我们一起去。”
但下一秒，她话锋一转：“不过，皓凌，你留下。”
“为什么？”皓凌急道。
“你武功太低。”皓曦说得直白，“铜铁境，去了只是累赘。而且……你要留在这里，保护安若姑娘。”
她看向安若：“安若姑娘，白晔把你托付给我，我就必须保证你的安全。皓凌虽然武功不高，但毕竟是公主，有她在，一般人不敢动你。”
安若想说什么，却被皓曦的眼神止住了。
那是命令的眼神，不容置疑。
皓凌咬牙，却也知道皇姐说得对。她去了，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可能成为拖累。
“那……皇姐你小心。”她低声道。
皓曦点头，看向白晔：“我们走。”
白晔却摇头：“不，我一个人去。”
“什么？”
“皓曦姐姐，你也留下。”白晔认真道，“你是大皇女，是南国的希望。如果你出了事，南国会乱的。”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刚才那个人说得对。皇城那边，需要的是能战斗的人。皓曦姐姐你的武功虽然高，但……”
他没说完，但意思明白——皓曦的武功，在这种大规模混战中，未必能自保。
皓曦沉默。
她知道白晔说得对。
可她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去？
“我答应过曹公公，”她轻声说，“要护着你。”
白晔笑了。
那是皓曦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笑——不是平时的天真烂漫，而是带着某种超越年龄的成熟与温柔。
“现在，”少年说，“换我护着你们。”
话音落，他不再多言。
发血剑举起，剑尖指天。
体内《无妄红尘》内力如江河奔涌，贯入剑身。漆黑的剑身上，暗红色龙纹骤然亮起，仿佛真的有一条血龙在剑中苏醒。
剑鸣声冲天而起！
不是清脆的剑吟，而是低沉、厚重、如龙吟般的嗡鸣！声波震荡开来，院里的桂花树簌簌作响，落叶纷飞。
三女都被这股气势震住了。
她们知道白晔天赋异禀，知道他十二岁入龙象境前无古人。但直到此刻，她们才真正感受到，这个平时单纯如赤子的少年，体内蕴含着多么恐怖的力量。
那不是杀气。
是某种更纯粹、更浩瀚的东西。
是“势”。
剑势冲天。
白晔的身影，在剑光中渐渐模糊。
“等我回来。”
他只留下这四个字。
然后，剑光炸裂！
不是飞，不是跳。
是真正的“冲天而起”。
发血剑带着他，化作一道金红色流光，直冲云霄！剑气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爆鸣，在天空中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轨迹。
那是去往皇宫的方向。
皓曦仰头望着那道渐渐消失的剑光，久久未动。
风吹起她的长发，月白色的裙摆猎猎作响。
“皇姐……”皓凌轻声唤道。
皓曦收回目光，看向妹妹：“保护好安若姑娘。”
“那你……”
“我去帮他。”皓曦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不能让他一个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如果……如果我回不来，你去找张丞相。告诉他，皓讯谋反，让他……拨乱反正。”
说完，她不再停留。
月白色的身影如惊鸿般掠出院门，几个起落间，已消失在街道尽头。
皓凌和安若站在院里，望着空荡荡的天空，心中一片茫然。
桂花糕凉了。
茶水凉了。
只有少年留下的那句话，还在风中回荡。
“等我回来。”
可江湖路险，皇权之争更是血雨腥风。
他，真的能回来吗？
没有人知道。
只有发血剑的剑鸣，还在天际隐隐作响。
仿佛在说——
剑起红尘，血染山河。
这一去，便是不归路。
但少年无悔。
因为要守护的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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