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珩的消失，像一场无声的雪崩，将苏瑶心中那点刚刚燃起的、名为“希望”的微弱火苗彻底掩埋。
图书馆那个靠窗的位置，连续空置了整整一周，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也蒙在了苏瑶的心上。
她依旧每天去，固执地坐在老位置，仿佛在履行一个无人见证的仪式。
对面空荡荡的椅子，像一种无声的嘲讽，提醒着她那场冲动告白的愚蠢和后果。
周围的同学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投向她的目光带着同情、好奇，或者仅仅是漠不关心。
许薇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拍她的肩膀，叹口气：“瑶瑶，要不……算了吧？”
苏瑶摇摇头，没说话。
算了？怎么算？那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她无法假装一切从未发生。
她只是需要时间，来消化这种被彻底拒绝的钝痛，以及那挥之不去的、混合着失落和难堪的情绪。
日子在一种灰蒙蒙的色调中滑向十二月末。
校园里开始弥漫起圣诞节的气氛，橱窗上喷着雪花和圣诞老人的图案，广播里偶尔会播放欢快的圣诞歌曲，但这份热闹与苏瑶绝缘。
她像一座孤岛，漂浮在节日前夕虚假的欢腾海洋里。
她不再试图去寻找林知珩的踪迹，也不再期待任何转机。
只是偶尔，在穿过人群时，会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然后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暗自嘲笑自己的不死心。
平安夜的前一天，天气阴冷，像是要下雪。
苏瑶在放学后，鬼使神差地绕道去了学校附近那家他们曾“偶遇”过几次的精品文具店。
店里循环播放着《Last christmas》，暖黄的灯光下，挂满了各种圣诞装饰品，洋溢着温馨的节日气息。
她漫无目的地在货架间穿梭，指尖拂过精美的笔记本、造型可爱的文具，心里却空落落的。
直到她的目光，被一簇柔软的、灰蒙蒙的颜色吸引。
那是一条围巾，悬挂在针织品的区域。不是鲜艳的圣诞色，而是那种介于深灰和浅灰之间的、饱和度极低的烟灰色。
羊毛的材质，看起来异常柔软，编织的纹路简洁而干净，没有任何花哨的图案，透着一股沉静清冷的气质。
几乎是一瞬间，苏瑶就想到了林知珩。
这颜色，像他常穿的衣服色调；这质感，像他偶尔流露出的、不易察觉的柔软；这简洁，像他这个人本身。
一个念头，如同破开阴云的星火，骤然在她沉寂的心底亮起。
送他一件圣诞礼物。
不为索取回应，不为打破僵局。
只是……想送给他。
为那个在她几乎虚脱时递来水的人，为那个在她窘迫慌乱时给予她片刻独处空间的人，为那个曾与她分享过关于“结构”与“光影”看法的人，也为那个……被她莽撞的告白吓跑的人。
用这份礼物，为她这场无疾而终的、兵荒马乱的暗恋，做一个安静的、体面的告别。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迅速生根发芽，变得无比坚定。
她几乎没有犹豫，走上前，取下了那条烟灰色的围巾。
柔软的触感包裹着指尖，带着一点羊毛特有的暖意。
她买下了它，没有用礼品纸包装，只是用一个简单的、印着店标的深色纸袋装着。
平安夜当天，天空果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给校园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
空气中充满了节日的躁动，同学们互相赠送着包装精美的苹果和小礼物，笑语喧哗。
苏瑶的心却异常平静。
下午放学后，她等到教学楼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拿着那个深色纸袋，走向高二（一）班教室。
教室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蒙着薄雪的窗台上跳跃。
她走到林知珩的座位前——她记得他的位置，靠窗，倒数第二排。
他的课桌收拾得很干净，桌面上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她将那个装着围巾的纸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的椅子上，靠着他常坐的那一侧。
没有署名。
没有卡片。
没有任何能表明来源的痕迹。
就像他曾经留给她的那盒退烧药一样。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几秒钟那个安静的纸袋，仿佛能看到那条烟灰色的围巾，在昏暗的光线里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再见了，林知珩。
再见，我兵荒马乱的十七岁。
她在心里轻声说道，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教室，脚步踏在空旷走廊的回音里，带着一种释然般的轻盈。
雪花在窗外静静飘落，无声无息。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到十分钟，林知珩因为遗落了晚上需要用的参考书，去而复返。
他推开教室门，走到自己的座位前，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突兀地放在椅子上的深色纸袋。
他的脚步顿住了，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雪花扑簌簌落在窗玻璃上的细微声响。
他站在那里，盯着那个纸袋看了很久，像是在确认它是否真实存在。
然后，他伸出手，动作有些迟缓地，拿起了纸袋。
纸袋很轻。他打开，看到了里面那条折叠整齐的、烟灰色的羊毛围巾。
指尖触碰到那异常柔软的质感时，他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没有标签，没有纸条，没有任何信息。
但这颜色，这质感……
他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扫向窗外，仿佛能穿透飘舞的雪花，看到那个刚刚离去不久的身影。
他的唇线抿得更紧了些，握着围巾的手指，无意识地收拢，将那柔软的羊毛攥出了细微的褶皱。
那双墨黑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围巾灰蒙蒙的颜色，如同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绪。
惊讶？有。
困惑？更多。
还有一丝……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默的赠礼搅动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命名的波澜。
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像一尊沉思的雕像，与窗外愈下愈大的雪幕，融为一体。
这份无声的礼物，像一颗投入冰封湖面的石子，没有激起巨大的水花，却让那坚硬的冰面之下，传来了细微而清晰的、冰层碎裂的声响。
而此刻的苏瑶，已经踏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她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被雪花装点得如同童话世界的街道，心里一片奇异的宁静。
她送出了她的心意。
以她的方式。
至于结果，已经不重要了。
公交车载着她，驶向平安夜的灯火阑珊处。
车尾灯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红色的光痕，像一道温柔的伤口，又像一颗悄然划过的、沉默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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