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珩那句简单的“这位是苏瑶”,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在圆桌周围掀起了无声却剧烈的震荡。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像是被骤然拉长,每一秒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审视与压抑的惊愕。
陈静怡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可以形容,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愤怒与被挑战权威的铁青。
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苏瑶身上,如果目光能化为实质,苏瑶早已千疮百孔。
她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着,骨节泛白,显然在极力克制着当场发作的冲动。
圆桌旁的其他林家成员,表情各异。
有不动声色继续观望的,有眼中闪过毫不掩饰轻蔑的,也有带着几分玩味探究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那个被林家继承人紧紧牵着手、站在权力圈边缘却仿佛位于风暴中心的年轻女孩身上。
苏瑶能感觉到那些目光的重量,像无数细密的针,扎在她的皮肤上,试图刺探她内心的虚实。
她的手依旧被林知珩握在掌中,那温热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支点。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向那些目光,尤其是陈静怡那几乎要喷火的视线。
她没有退缩,眼神清澈而平静,带着一种与这奢华环境格格不入的、干净的韧性,和一种“我就在这里”的坦然。
她没有说话。
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甚至可能成为被攻击的破绽。
沉默,是她最好的盔甲。
最终还是主位上的林老爷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在苏瑶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深邃,像是能看穿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他没有对苏瑶说话,而是转向林知珩,声音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知珩,既然带了客人来,就安排坐下吧。”
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这句“客人”,以及默许她留下的态度,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微妙的态度。
他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当场否认和驱逐。
林知珩微微颔首:“是,爷爷。”
他牵着苏瑶,走向圆桌旁一个空着的座位——那位置并不核心,甚至有些偏,但能坐在这张桌上,其象征意义已不言而喻。
他亲自为她拉开椅子,待她坐下后,自己才在她旁边的位置落座。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松开她的手,直到两人都坐定,他才极其自然地松开,但那短暂却坚定的交握,已经将他的态度昭示无疑。
侍者立刻上前,为苏瑶添上餐具,倒上清水。
动作恭敬,眼神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
晚宴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继续进行。
表面上,依旧是觥筹交错,谈笑风生,讨论着全球经济动向、最新的科技投资风口、或是某些不痛不痒的家族事务。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似乎都有意无意地飘向圆桌末尾那个安静的身影。
苏瑶几乎没有动筷。
她没什么胃口,也深知在这种场合,言行举止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和解读。
她只是安静地坐着,脊背挺得笔直,小口喝着杯子里的清水,目光偶尔落在面前的餐盘上,或是望向远处虚空的一点,避免与任何人对视,尤其是陈静怡。
她能感觉到来自斜对面那道冰冷刺骨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苏小姐,”一个略显富态、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忽然笑着开口,他是林知珩的一位堂叔,掌管着林氏旗下一家传媒公司,“听说你在美院读书?学的是什么专业来着?”
问题看似随意,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关切,但那眼神里的探究却毫不掩饰。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
苏瑶放下水杯,抬起头,看向那位堂叔,语气平和地回答:“是的,林叔叔。我学的是油画。”
“油画啊……”
堂叔拖长了语调,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搞艺术好,陶冶情操。不过,这将来就业……呵呵,怕是有些辛苦吧?不像我们知珩,肩上担着整个林氏的未来。”
这话语带着明显的对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贬低,暗示着两人世界的巨大差异和未来的不确定性。
苏瑶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谢谢林叔叔关心。我觉得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为之努力,本身就是一种幸福。至于未来,我相信脚踏实地,总会有路可走。”
她不卑不亢,既没有妄自菲薄,也没有激进反驳,只是陈述着自己的态度,将对方隐含的刁轻轻巧地挡了回去。
林知珩坐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端起酒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目光掠过那位堂叔,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
那位堂叔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干笑了两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然而,陈静怡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放下手中的银筷,发出不大不小却足够吸引注意的一声轻响。
目光如同手术刀般落在苏瑶身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
“苏小姐,年轻人有梦想是好事。但也要认清现实。不同的圈子,有不同的规则和……门槛。有些东西,不是靠一点小聪明和运气就能企及的。强行融入,最后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这话已经几乎是赤裸裸的警告和羞辱,直接否定了苏瑶与林知珩未来的任何可能性,将她定位为一个不自量力、试图攀附的闯入者。
宴会厅里的空气再次凝滞。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苏瑶,想看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会如何应对林家女主人的直接发难。
苏瑶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晕眩。
陈静怡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她的自尊心上。
她攥紧了放在膝上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理智和镇定。
她抬起头,迎向陈静怡那冰冷而充满压迫感的目光,清澈的眼底没有畏惧,反而燃起了一簇小小的、倔强的火焰。
“谢谢阿姨的提醒。”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我明白不同的圈子有不同的规则。但我始终相信,人与人之间最基础的规则,是尊重与真诚。我从未想过要强行融入什么,我只是……遵循自己的内心,和我认为值得的人站在一起。”
她没有直接反驳陈静怡,而是将问题拔高到了“尊重”与“真诚”的层面,并再次明确了自己与林知珩站在一起的立场。
这既是回应,也是一种不妥协的宣告。
陈静怡的瞳孔猛地收缩,显然被苏瑶这番软中带硬的话激怒了,脸色更加难看。
就在气氛即将再次陷入冰点之时——
“妈。”
林知珩开口了。
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寒冰投入沸水,瞬间让陈静怡即将喷薄的怒火硬生生哽住。
他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看向自己的母亲,那眼神深邃,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意和不容置疑的强势。
“今天是家宴。”
他缓缓说道,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不该讨论这些无关的话题。”
他直接将陈静怡的刁难定义为“无关话题”,并用“家宴”二字,隐隐点出了苏瑶此刻作为他带来的“客人”,甚至可能被他默认为“家人”的身份,不容许被如此公然羞辱。
陈静怡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眼中充满了震惊、失望和一种被背叛的痛楚。
但她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在这个儿子面前,尤其是在林老爷子默许的态度下,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无力。
一场风波,被林知珩以最强势的方式,强行压了下去。
但苏瑶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宣示之后,是更多、更隐蔽的暗礁。
陈静怡不会罢休,林家其他人也不会轻易接受她。她坐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晚宴在一种表面恢复、内里却更加暗流涌动的气氛中接近尾声。
林老爷子率先离席,离开前,目光再次掠过苏瑶,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
其他人也陆续起身。
林知珩也站起身,对苏瑶道:“我们走吧。”
他再次向她伸出手。
苏瑶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没有任何犹豫,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牵着她,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如同来时一样,坦然自若地离开了这座象征着权力与财富,却也充满了无形硝烟的西山庄园。
坐进车里,隔绝了外界的目光,苏瑶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林知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车内的暖气调高了一些。
车子驶离西山,重新汇入城市的车流。
宣示已然完成。
而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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