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庄园在夜色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轮廓被精心设计的景观灯勾勒得清晰而冷硬,比白昼更添了几分森严与疏离。
林知珩的车穿过寂静无声的林荫道,最终停在主宅门前。
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待侍者,他自行推开车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周身裹挟着室外的寒意与一股尚未完全敛去的、生人勿近的低压。
管家早已候在门厅,见到他,恭敬地躬身:“少爷,夫人在茶室等您。”
林知珩脚步未停,径直穿过空旷恢弘的厅堂,走向位于宅邸东翼的茶室。
那里是陈静怡最喜欢待的地方,清静,雅致,也象征着她在林家女主人的地位与品位。
推开茶室的楠木雕花门,一股温润的茶香扑面而来。
陈静怡正跪坐在蒲团上,动作优雅地进行着茶道。
她穿着一身墨绿色的中式旗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侧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端庄而冷清。
听到开门声,她并未抬头,依旧专注地完成手中冲洗茶具的动作,仿佛早已知晓他的到来,也早已准备好面对。
“回来了?”她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如同在问候一个晚归的普通家人。
林知珩没有回应她的寒暄。
他走到茶案对面,没有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目光如同淬了冰的探照灯,将她那张保养得宜、却难掩眼角细纹和眉宇间刻薄的脸,照得无所遁形。
“为什么动她?”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沉重的寒铁,砸碎了茶室内刻意维持的宁静。
陈静怡冲洗茶具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流畅。
她将洗好的茶盏轻轻放下,这才抬起眼,迎上儿子那冰冷刺骨的目光。
她的眼神同样锐利,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挑衅的威严。
“动她?”陈静怡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我只是让人去提醒她一些事实,帮她认清自己的位置,做出对她、对林家都更有利的选择。这怎么能叫‘动’她?”
“用钱?用保密协议?用永远不再联系的威胁?”
林知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带着凛冽的寒意,“这就是你所谓的‘提醒’和‘有利的选择’?”
“不然呢?”
陈静怡端起刚刚沏好的茶,轻轻吹了吹气,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冷漠,“难道看着她继续待在你身边,成为别人攻击你的软肋,拖累你的前途,甚至影响林氏的声誉和稳定?知珩,你是林家的继承人,你的婚姻,从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那个女孩,她配不上你,更融入不了我们的世界。长痛不如短痛,我这是在帮你解决麻烦。”
“麻烦?”
林知珩重复着这个词,眼底的冰层之下,仿佛有岩浆开始涌动,“在你眼里,她只是一个‘麻烦’?”
“难道不是吗?”陈静怡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目光变得咄咄逼人,“你看看她,家世普通,除了那点所谓的艺术天赋,还有什么?她能给你带来什么?是商业上的助力,还是政治上的资源?什么都没有!她只会成为你的拖累,成为别人拿捏你的把柄!星晖科技的事情还没让你吸取教训吗?多少人盯着你,等着你出错!你倒好,非但不收敛,还把她公然带到家族宴会上!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已经传成什么样了?!”
她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林知珩看着她,看着这个生他养他、却从未真正试图理解过他内心需求的母亲,看着她用她那套冰冷的、唯利益至上的价值观,来评判和处置他生命中唯一感受到的温暖。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彻底的失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讽刺。
“所以,在你看来,感情是可以明码标价,随时可以为了所谓的‘利益’和‘稳定’而牺牲掉的东西,对吗?”
“感情?”陈静怡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知珩,你太天真了!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感情是最廉价也最不可靠的东西!它能当饭吃,还是能帮你守住林家这偌大的家业?你父亲当年……”
“不要提我父亲!”林知珩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变得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失态的激动。
他父亲早逝,一直是这个家庭讳莫如深的话题,也是陈静怡用来掌控和告诫他的工具。
陈静怡被他骤然爆发的情绪震了一下,随即脸色更加难看。
林知珩上前一步,双手撑在茶案上,身体前倾,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我不是父亲。”
“我的路,我自己会走。”
“我选择的人,也轮不到任何人来替我处置!”
他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种近乎野蛮的强势,彻底撕碎了母子之间那层维持了多年的、虚伪的平静。
陈静怡被他眼中那骇人的光芒和毫不掩饰的威胁慑住了,胸口剧烈起伏,保养得宜的手指紧紧攥住了旗袍的下摆,指节泛白。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儿子已经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甚至……敢于为了一个外人,如此直接地挑战她的权威。
“林知珩!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我是你母亲!”她试图用身份来压制他。
“正因为你是我母亲,”林知珩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最后通牒般的意味,“所以,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
他微微眯起眼睛,那眼神危险得像一头被触犯了逆鳞的孤狼。
“不要再碰苏瑶。”
“无论你用任何方式,任何手段。”
“否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象征着陈静怡地位与品味的茶室,扫过窗外那片属于林家的、庞大而冰冷的产业,最终,重新落回陈静怡那张因愤怒和惊愕而微微扭曲的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我不介意,让您也亲身体会一下,什么叫作……‘麻烦’。”
话音落下,茶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气中无声地对峙,碰撞。
陈静怡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
她从他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冰冷、决绝,甚至……一丝让她都感到心悸的疯狂。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她庇护、引导的少年了。
他已经成长为一头拥有獠牙和利爪的雄狮,并且,为了守护他认定的领地,不惜与任何人,包括她这个母亲,撕破脸皮。
林知珩直起身,不再看陈静怡那震惊而难看的脸色,转身,毫不留恋地朝门外走去。
“站住!”陈静怡在他身后厉声喝道,“为了那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你要跟我,跟整个林家作对吗?!”
林知珩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他没有回头,只是侧过半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下,那轮廓冷硬如石刻。
“与她无关。”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然,“这是我和你之间,关于界限的问题。”
说完,他不再停留,推开门,身影迅速消失在走廊的阴影中。
茶室内,陈静怡独自僵坐在原地,面前那杯精心冲泡的茶水早已凉透,香气散尽。
她看着儿子消失的方向,脸上青白交错,愤怒、失望、还有一种被彻底冒犯和威胁的冰冷,最终都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阴沉。
界限?
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为林家,为他铺路,到头来,他却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孩,跟她谈界限?
很好。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在这场母子之间的战争中,到底谁,才能笑到最后。
她缓缓拿起已经冰凉的茶盏,手腕一翻,将里面残余的茶汤,尽数泼洒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
深色的茶渍晕开,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对峙已然明朗。
底线,也已划下。
而这场关乎控制与反控制、规则与真心的战争,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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