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的成绩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在班级里激荡起层层涟漪。
苏瑶跻身班级前十的消息，让不少同学感到意外，毕竟她高一时的成绩虽然不差，但远没有如此突出。
惊讶、羡慕、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各种目光交织在她身上。
“瑶瑶，你也太厉害了吧！这次数学怎么考的？最后那道大题我完全没思路！”许薇搂着她的胳膊，真心为她高兴，却也难掩好奇。
苏瑶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勉强：“运气好，考前刚好复习到类似的题型。”
她无法解释那张关键便签的存在，只能将这份突如其来的“进步”归功于虚无缥缈的运气。
这份凭借“非常规”手段获得的成绩，非但没有带来喜悦，反而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让她在面对别人的称赞时，感到莫名的羞愧和不安。
而关于林知珩可能出国的传闻，经过几天的发酵，似乎越来越像真的。
有同学信誓旦旦地说在市中心某家高端留学机构门口看到了林家的车；还有人说听到老师办公室在讨论推荐信的事情。
这些零碎的信息拼凑在一起，勾勒出一个看似合理的未来图景。
苏瑶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
她把自己更深地埋进书本里，用更多的习题和知识点填充所有空闲时间，试图麻痹那颗因为“出国”二字而不断蜷缩的心脏。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下午，班主任带着一个陌生的男生走进了教室。
男生身材高挑，穿着时尚的运动品牌，脸上带着自信从容的微笑，眼神明亮，扫视全班时自带一种张扬的气场。
“同学们，安静一下。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刚从海市转学来的沈哲同学，以后就是我们班的一份子了，大家欢迎！”
教室里响起一阵礼貌性的掌声，夹杂着女生们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
沈哲的外形和气质，在普遍穿着校服、略显青涩的高中生里，确实显得格外出挑。
“大家好，我叫沈哲，之前在海外待过几年，很高兴能加入晨光中学这个大家庭，希望以后能和大家成为朋友。”他的自我介绍落落大方，声音清朗，目光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最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苏瑶的方向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
苏瑶正低着头默写古文，并未留意到这道目光。
沈哲被安排在了苏瑶这一组的后排，恰好是之前一个转学走了的同学的空位。
他的到来，像一股新鲜的活水，注入了原本有些沉闷的班级。
他性格开朗，善于交际，很快就在男生中找到了球友，也能和女生们轻松地聊起最新的电影和音乐。
他的成绩似乎也不错，尤其在英语课上，地道的口语发音让老师都频频点头。
与林知珩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不同，沈哲是温暖的、耀眼的，像秋日里最灿烂的阳光。
他迅速成为了班级里新的焦点。
一次物理小组实验，老师重新分组，苏瑶、她的同桌、沈哲，还有另外一个男生被分到了一组。
实验内容是测量当地的重力加速度。
“苏瑶是吧？期中考试物理很高分啊，这次要靠你带飞了。”沈哲主动凑过来，笑着对苏瑶说，语气自然熟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
苏瑶有些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低声道：“没有，大家一起做。”
实验过程中，沈哲表现得非常积极，动手能力也很强。
但他似乎总有意无意地靠近苏瑶，询问她的意见，或者在她操作时在一旁帮忙递器材。
他的靠近不像林知珩那样带着沉默的压迫感，而是一种热情的、让人难以直接拒绝的亲近。
苏瑶能感觉到周围同学投来的、带着些许暧昧和好奇的目光，这让她更加窘迫。
她习惯了在林知珩身边的低调和隐匿，沈哲这种毫不掩饰的关注，让她无所适从。
“数据记录好了吗？我来计算吧。”沈哲很自然地拿过苏瑶手中的记录本，熟练地运用起公式。
“不用……”苏瑶想拿回来，他却已经低头演算起来。
就在这时，苏瑶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教室最后一排。
林知珩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看着他们这个方向。
他的目光深邃，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出丝毫情绪，但苏瑶却莫名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只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
实验课结束后，沈哲追上正准备离开实验室的苏瑶：“苏瑶，等一下。”
“有什么事吗？”苏瑶停下脚步，客气而疏离地问。
沈哲从背包里拿出一本英文原版的科幻小说，递给她：“我看你好像挺喜欢看这类书的？这本《安德的游戏》很不错，我刚看完，借你看看？”
苏瑶愣住了。
她确实喜欢科幻，但这件事她很少对人提起。
他是怎么知道的？
见她犹豫，沈哲笑了笑，把书塞到她手里：“别客气，同学之间互相分享嘛。看完了我们再交流。”
说完，不等她拒绝，便挥挥手转身走了。
苏瑶拿着那本硬壳精装书，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沈哲的友好和热情，像一阵突如其来的暖风，吹得她有些发懵。
这与林知珩那种需要小心翼翼揣测、在沉默中感受的“守护”截然不同。
然而，这种直白的好感，并未让她感到欣喜，反而增添了一份烦恼。
她心里已经被那个冰冷沉默的少年占据得太满，再容不下其他。
第二天课间，苏瑶想去接水，刚站起身，沈哲便也跟了过来，很自然地走在她身边，和她聊起昨天那本小说里的情节。
他的话题有趣，见识广博，引得周围几个同学也加入了讨论。
苏瑶被裹挟在人群中，听着沈哲侃侃而谈，偶尔附和几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孤寂的角落。
林知珩依旧坐在那里，仿佛自成一个小世界，对这边的热闹充耳不闻。
他握笔的姿势很稳，侧脸线条冷硬。
接完水回座位的路上，沈哲似乎是为了避开一个跑闹的同学，手臂不经意地碰到了苏瑶的手背。
肌肤相触的瞬间，苏瑶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缩回手，水杯里的水都晃出来了一些。
“对不起！”沈哲连忙道歉，眼神里带着真诚的歉意。
“没……没关系。”苏瑶低着头，快步走回座位，心跳有些失序。
不是因为沈哲的触碰，而是因为她清楚地看到，在她缩回手的那一刻，最后一排那个身影，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
他看到了。
他明明看到了，却依旧没有任何表示。
苏瑶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沈哲的出现，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和林知珩之间那无法跨越的鸿沟。
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地示好，一起讨论兴趣，并肩走在阳光下；另一个，却连一丝情绪的波动都要隐藏在冰冷的面具之下，隔着遥远的距离，无声地对望。
放学时，苏瑶在收拾书包，沈哲又走了过来，约她周末一起去市图书馆新开的阅览区看看。
苏瑶正要找借口拒绝，眼角的余光瞥见林知珩已经背好书包，走到了教室后门。
他的脚步似乎停顿了半秒，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个决绝的背影，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苏瑶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冀。
她深吸一口气，对沈哲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对不起，我周末有安排了。”
沈哲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恢复了爽朗：“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再说。”
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秋风吹得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叶沙沙作响。
苏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林知珩的沉默和疏离，沈哲突如其来的热情，关于出国的传闻，还有那份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期中考试成绩……所有这些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越缠越紧。
她原本以为，只要她足够努力，足够坚持，或许能靠近那颗冰冷的星辰。
可现在她发现，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家族的壁垒，还有他紧闭的心门，以及可能即将到来的、物理上的遥远距离。
沈哲的出现，像航行途中意外遇到的温暖港湾，充满了诱惑。
可她心里清楚，她想要的，始终是那片冰冷、沉默、却让她魂牵梦萦的深海。
只是，那片深海，似乎并不愿意为她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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