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留下的信息，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幸存者队伍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和深沉的迷雾。
“门”被从内部打开？这印证了之前关于叛徒的猜测，但“里面”的某些东西？是指灰域深处的存在，还是守夜人内部更高层的……某种异化？“灯塔”？那个在守夜人档案中被标记为“已废弃、高危、勿近”的旧时代观测站？陈默为什么要去那里？那里有什么？
而最后那句未说完的“小心……归……”，更是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每个人的心里，让气氛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尽管程野刚刚才带领大家穿越了死亡的迷雾和废墟，用他的能力一次次拯救了队伍，但人类对“非我族类”本能的恐惧和猜疑，在特定信息的刺激下，总是容易被重新点燃。
几名队员下意识地挪开了停留在程野身上的目光，或者彼此交换着带着忧虑的眼神。就连孙启明队长，在看向程野时，眼神中也多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审视。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无声的压力，它将我和程野隐隐地隔开了一道透明的墙。我下意识地更紧地托住了背上的程野，用行动表明我的立场。
程野似乎对此毫无所觉，或者说，他并不在意。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秦薇正在快速解析的日志文件上。
【……坐标……解析出来了吗？】他传递意念问我。
“秦薇，坐标怎么样？”我代替他问道，打破了有些凝固的气氛。
秦薇的手指在战术平板上快速滑动，眉头紧锁：“坐标数据部分受损，但有陈默留下的相对位置描述和地标参照……结合我们现有的、严重失效的电子地图……大致方位可以确定。”
她将平板转向孙队和我们：“‘灯塔’……位于我们现在位置的东北方向，大约二十公里外。需要穿越一片标记为‘重度污染、结构极不稳定’的旧城区废墟，以及……一条干涸的、被称为‘遗忘之河’的宽阔河道。”
二十公里……在平时对于守夜人部队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我们现在这支弹尽粮绝、伤员累累的队伍而言，无异于一段充满死亡威胁的漫漫长路。更何况，路径上还标注着“重度污染”和“结构不稳定”。
“他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李响忍不住问道，“那里比我们现在的位置危险得多！”
“或许……‘灯塔’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或者那里是某个应急联络点？再或者……他被什么东西逼不得已逃往那里？”秦薇推测着，但都无法确定。
孙队盯着地图上那个遥远的坐标点，沉默了很久。陈默的留言明确指出要去“灯塔”汇合，那里可能藏着关于总部陷落、关于“门”的真相，也可能有生存所需的物资或信息。但前往那里的风险，巨大到难以估量。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孙队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低沉而沙哑。
没有人回答。留在这里是等死，漫无目的地游荡同样危险。陈默的线索，是目前唯一明确且有希望的方向。
“检查所有装备，分配剩余资源，优先保证伤员的饮水和基本行动能力。”孙队最终做出了决定，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程野，这一次，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决断下的倚重，“程野同志，前路的侦查和危险预警，依旧要靠你了。”
程野平静地点了点头。
【……明白。】
休整了半小时后，队伍再次出发，朝着东北方向，踏上了前往“灯塔”的未知旅程。
离开那间小超市，重新走入废墟街道，感觉却与之前截然不同。陈默的警告言犹在耳，让每个人对周围环境的观察都变得更加细致和警惕。那些阴影中的窸窣声，那些断壁残垣后偶尔闪过的模糊黑影，似乎都带上了一层更浓的恶意。
程野的感知始终处于开启状态，如同一个无形的能量雷达，扫描着前方和侧翼。他不再仅仅指引方向，也开始更具体地描述他感知到的能量特征。
【……左前方那栋红色砖楼，地下室有聚集的‘冷焰’反应，数量不少，避开。】——他可能指的是某种喜阴的、能量呈现冷色的诡异生物。
【……右边街道，地面有微弱的‘流沙’性能量场，不要踩上去。】
【……注意上空，废弃的线缆上附着着‘噬能苔藓’，会吸收微弱能量，虽然不主动攻击，但接触可能引发个体能量失衡。】
他的描述越来越精准，仿佛正在快速学习和适应这片废墟的“语言”。这种精准的预警，极大地提升了队伍的行进效率和安全性，也让一些之前因陈默留言而产生疑虑的队员，眼神稍微缓和了一些。
然而，随着我们不断深入建筑更加密集、破损也更加严重的旧城区，一种新的、如芒在背的感觉，逐渐笼罩了所有人。
那是一种……被远远地、持续地、带着冰冷审视意味地“注视”的感觉。
不同于死亡迷雾中那些分散的、充满好奇和饥饿的“眼睛”，这道“注视”更加集中，更加……具有“目的性”。它仿佛来自极远的地方，又似乎无处不在，如同高悬于天空的、冷漠的瞳孔，俯瞰着我们在废墟中艰难移动的渺小身影。
【……林远。】程野的意念带着一丝明显的凝重。
【……嗯，我也感觉到了。】我回应道，后背有些发凉，【……是什么？】
【……不知道……距离很远……非常远……】程野似乎在极力延伸他的感知范围，灰白色的眼眸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又扫过四周如同迷宫般的废墟，【……它的‘视线’……很冷……像是在……‘观察’和……‘记录’？】
【……没有恶意……但也没有……善意。】
观察和记录？像科学家观察培养皿里的微生物？
这种被当成“样本”的感觉，比直接的恶意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加快速度！尽量利用建筑阴影和复杂地形前进！”孙队显然也感觉到了那股令人不适的“注视”，他压低声音下令。
队伍不再直线前进，而是开始利用残破的建筑、倒塌的高架桥墩、废弃的地铁入口等作为掩护，曲折地向东北方向穿插。我们像一群在猎人望远镜下逃窜的老鼠，试图利用地形的复杂性来摆脱那无所不在的“眼睛”。
但是，那道冰冷的“注视”始终如影随形，无论我们如何改变路线，隐藏行踪，它都牢牢地锁定着我们。它并不采取任何行动，只是沉默地“看着”，这种未知的压力，正在一点点地侵蚀着队伍本就不多的士气。
我们不知道它是什么，不知道它想做什么，也不知道它何时会失去“观察”的耐心。
在前往“灯塔”的死亡征途上，除了看得见的废墟和潜在的怪物，我们又多了一个来自暗处的、神秘的“观察者”。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而来自未知的威胁，却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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