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心跳声”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沉重鼓点。每一声响起，都仿佛有一只冰冷的巨手攥紧心脏，让呼吸停滞，思维凝涩。周围浓稠如墨的黑暗雾霭随着这心跳的节奏疯狂鼓荡，仿佛整栋住院部大楼都成了那未知存在延伸的躯体，正在缓缓苏醒。
从楼梯口下方升腾而起的黑暗轮廓越来越清晰。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一个不断翻滚、扭曲的黑暗脓包，表面蠕动着无数痛苦挣扎的人形凸起，那些面孔无声地呐喊、融化、又再次浮现。脓包的核心，隐隐透出一点顽强闪烁着的银白色光芒——正是第三块“定序之核”碎片！但它此刻仿佛被无尽的黑暗与痛苦包裹、侵蚀，光芒微弱而挣扎。
这恐怖的景象，是纯粹到极致的负面精神能量实体化！
“是‘痛苦聚合体’……不，这浓度和规模……是‘深渊回响’！”秦薇的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它是这片区域所有痛苦、绝望、死亡执念的终极凝聚！碎片被它捕获了，正在被它的力量污染同化！”
净界学会布置的献祭法阵此刻光芒大盛，如同挑衅的灯塔，更加刺激了那“深渊回响”。它庞大的形体中分出一道道黑暗的、如同触手般的能量流，狠狠抽打在法阵上，将那些作为祭品的残骸和尸体碾得粉碎，但同时，法阵也如同吸血的水蛭，不断从它身上汲取着精纯的黑暗能量，输送到不知何处。
“他们在利用它！既用祭品和法阵刺激它，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又暗中抽取它的力量！”孙启明看出了门道，脸色难看至极。
此刻，我们进退维谷。前方是暴怒的、散发着恐怖威压的“深渊回响”和它守护（侵蚀）的碎片，后方是浓稠的污染黑雾和可能存在的净界学会伏兵。
程野站在光晕的中心，死死盯着那翻滚的黑暗聚合体以及其中挣扎的碎片之光。他的脸色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苍白，身体甚至有些微微摇晃，显然维持光晕对抗如此高浓度的污染，对他已是极大的负担。但他眼底的光芒却锐利如初，甚至燃烧着一丝决绝。
“必须拿到碎片。”他开口，声音因力量消耗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否则，它要么被彻底污染，要么被净界学会抽干力量完成仪式，无论哪种，我们都将失去希望，这里的污染也可能彻底失控，扩散出去。”
“怎么拿？”赵毅看着那恐怖的聚合体，声音发干，“直接攻击它？还是想办法绕过去？”
“它的核心，就是碎片所在，也是所有负面能量的汇聚点。”程野快速分析，“强攻不行，我们的力量不足以瞬间击溃它，反而可能引发更剧烈的能量反噬。必须……有人直接进入它的‘内部’，在精神层面接触碎片，用秩序的力量从内部瓦解它的结构，或者至少暂时剥离碎片。”
进入那东西的“内部”？
那岂不是主动投入灵魂的绞肉机？！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程野。这里唯一有可能做到这点的，只有他。
“不行！”我脱口而出，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太危险了！你的身体撑不住！”
程野侧头看向我，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安抚，有决意，还有一丝不容置疑。
“阿远，这是唯一的机会。”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力道很重，“我的身体里有碎片的力量，同源相吸，我能锁定它的位置，也有一定抗性。换作其他人，瞬间就会被那些负面记忆和情绪撕碎。”
“可是……”
“没有可是。”他打断我，语气罕见的强硬，“孙队长，秦薇，我进去后，光晕会暂时由我预留的力量维持，但强度会减弱，时间也有限。你们必须在我出来前，守住这里，阻止净界学会可能发动的偷袭，或者……聚合体可能的外溢攻击。”
孙启明与秦薇对视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赵毅和其他队员也握紧了武器，眼神变得决然。
程野松开我的手，向前踏出一步。他体内银白与幽暗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相互缠绕，形成一层凝实的光茧将他包裹。他回头，最后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我无法瞬间读懂的东西。
然后，他化作一道流光，主动冲向了楼梯口下方那翻滚的、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黑暗聚合体！
“程野——！”我嘶声大喊，想要冲过去，却被孙启明死死拉住。
程野的光茧毫无阻碍地没入了那黑暗的脓包之中，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吞没。只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属于他的能量波动，从内部传来，如同风暴中的烛火，顽强地闪烁着。
下一秒，“深渊回响”仿佛被彻底激怒，发出了无声却足以震碎灵魂的尖啸！整个地下空间的黑雾彻底沸腾！无数黑暗的触须从聚合体中疯狂抽出，无差别地抽打着四周的墙壁、地面，也将我们覆盖在内！
“防御！坚守阵地！”孙启明怒吼，脉冲枪全力开火，击碎靠近的触须。
秦薇启动了所有便携式精神屏障发生器，配合着程野残留的光晕力量，苦苦支撑。赵毅等人奋力反击，但那些黑暗触须蕴含的强烈精神污染，即使被击碎，逸散的能量也冲击着他们的意志，不断有人发出痛苦的闷哼，眼神涣散。
战斗异常惨烈。我们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舟，随时可能被黑暗的浪潮吞没。我的目光死死盯着程野消失的地方，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聚合体的剧烈翻滚，都让我肝胆俱裂。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
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几分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突然，那疯狂翻滚的黑暗聚合体，动作猛地一滞！
紧接着，一点银白色的光芒，从它那污浊黑暗的核心处，骤然爆发出来！
起初只是针尖大小，随即迅速扩大、变亮！仿佛一颗被淤泥包裹的明珠，终于冲破了束缚！
银光所过之处，翻滚的黑暗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退散！那些痛苦的幻影面孔在银光中仿佛得到了片刻的安宁，随即消散。
聚合体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不甘和痛苦的无声嘶鸣，庞大的形体开始寸寸崩解！
银光越来越盛，终于，一道身影包裹在璀璨的银白色秩序之光中，从崩解的黑暗核心倒飞而出，重重地摔落在我们不远处的地面上。
是程野！
他手中紧紧握着一块比前两块稍大、光芒更加纯净夺目的银白色碎片——第三块“定序之核”碎片！
但他此刻的状态糟糕到了极点。包裹他的光茧早已破碎，衣服破损，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一道道仿佛被黑暗侵蚀过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焦黑痕迹。他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嘴角、眼角、耳朵都在不断渗出鲜血，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
“程野！”我挣脱孙启明，连滚爬爬地扑到他身边，颤抖着想要抱起他，却又不敢用力，生怕碰碎了他。
他费力地睁开眼，瞳孔都有些涣散，但看到我时，艰难地聚焦，将手中那块温润的碎片，轻轻放在我手里。
“……拿着……”他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力气，“快……融合……我……撑不住了……”
他体内的两块碎片力量，似乎在刚才的冲击和消耗中濒临崩溃，无法自行吸收这第三块。
“怎么融合？我该怎么做？！”我急得眼泪直流。
“……贴近我……心中……想着……连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开始涣散。
我顾不上其他，立刻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将他冰凉的手和那块温热的碎片一起，紧紧按在我和他紧贴的胸口。闭上眼睛，心中拼命地呐喊、祈求：连接！融合！救他！把我的力量给他！什么都行！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有用，只是本能地、绝望地尝试着。
也许是我的执念再次起了作用，也许是碎片本身感应到了同源体的濒危。
我手中的第三块碎片，突然化作更加柔和的流光，一部分融入我的掌心，带来一阵温暖的灼热感，更多的部分，则通过我们紧贴的身体，源源不断地流入程野的体内！
程野的身体猛地一震，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但紧接着，他体内那原本紊乱欲散的两股碎片力量，如同得到了强援，开始重新稳定、融合！银白色的秩序之光再次从他体内透出，虽然微弱，却开始缓慢地修复他体表的那些焦黑伤痕，驱散侵入的黑暗气息。
他涣散的眼神，终于重新凝聚了一丝微弱的神采，看向我。
我也看着他，泪流满面，却不敢说话，生怕打扰这脆弱而关键的融合过程。
周围，随着“深渊回响”的崩解，浓稠的黑雾开始缓缓消散、变淡。虽然残留的污染依旧严重，但那令人窒息的绝对黑暗和恐怖威压，正在消退。
净界学会似乎没有选择在这个时机发动攻击，或许他们的仪式因核心能量的突然抽离而中断，或许他们在暗中观察，等待更好的时机。
孙启明等人警惕地守护在我们周围，脸上带着疲惫，却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黑暗尚未散去，危机仍未解除。
但至少在这一刻，一缕微弱的曙光，穿透了厚重的阴霾，照亮了我们紧紧相拥的身影。
第三块碎片，拿到了。
程野，也再一次，从深渊边缘，被我（和碎片）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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