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全安专家的支持，如同在阴霾的天空中撕开了一道口子，让希望的阳光得以洒入。尽管正式的批文尚未下达，但这个消息在清纺联盟内部不胫而走，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工人们干活的劲头更足了，技术科熬夜攻关的灯光也亮得更久。
陆子谦却没有被这暂时的利好冲昏头脑。他深知，对手绝不会坐视他拿到这笔关键的“粮草”。那封匿名信提到的“彼之布局，非止一城”，像一根刺，始终扎在他的心头。周启明、李正雄，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阿鬼，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除了清州，他们的触角还伸向了哪里？
他加大了信息搜集的力度，不仅通过杨干部的渠道关注部委层面的动向，也让顺子派人留意清州周边县市，特别是同样有纺织工业基础的地区，是否有异常的资金活动、土地交易或外资考察。
几天后，几条看似不相关的信息，陆续汇总到了陆子谦的案头。
第一条来自杨干部。他在电报中提到，近期在南方几个开放前沿城市，出现了一些背景复杂的港资或侨资公司，正在大规模接触当地经营困难的国营纺织厂，提出的合作模式与周启明之前的手法如出一辙：高额投资、技术引进，但要求控股或掌握核心技术决策权，而且似乎对厂区所占的土地面积和位置格外关注。
第二条是顺子手下的人在邻省一个工业城市传回的消息。那里一家与清纺联盟规模相仿的纺织厂，近期也遭遇了一场蹊跷的火灾，虽未造成人员伤亡，但主要车间受损严重，复产艰难。而火灾后不久，就有一家注册地在香港的贸易公司找上门，提出了“慷慨”的重建合资方案。
第三条信息则更值得玩味。市里一位与顺子私交不错的交警偶然提及，前几天在检查一辆外地牌照的轿车时，发现后排坐着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墨镜的男人，气质阴冷，左手小指似乎戴着一枚造型奇特的指环。因为对方证件齐全，态度冷漠，也就放行了。而那辆车的行驶方向，是往北边去的。
北边？陆子谦立刻摊开地图。清州以北，有几个重要的纺织业城市和原料产地。阿鬼出现在那里，绝非游山玩水！
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拼凑在一起，一个模糊但令人震惊的轮廓逐渐显现——周启明及其背后的“三合兴”，他们的目标从来就不只是清纺联盟！他们是在进行一场全国性的、系统性的布局！利用改革开放初期各地急于引进外资、盘活国有资产的迫切心理，以及部分企业经营管理困难、技术落后的现状，以资本和技术为诱饵，实则行兼并控制之实，意图在短时间内，构筑起一个横跨南北、掌控相当产能和土地资源的纺织业寡头！
而清纺联盟，因为陆子谦的存在和抵抗，成了他们计划中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但显然，他们并没有因为在这里受挫而停下脚步，反而加速了在其他地区的扩张步伐！那场邻省纺织厂的蹊跷火灾，手法与三纺厂纵火案何其相似！这绝不仅仅是巧合！
“好大的手笔！”陆子谦放下手中的资料，倒吸一口凉气。他终于明白了“非止一城”的含义。对手的野心和格局，远超他之前的想象。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而是一场关乎行业主导权和民族工业命运的暗战！
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但也激起了更强烈的斗志。当年在上海滩，他见过太多外国资本如何利用金融和产业手段扼杀民族工商业。如今重生一世，他绝不允许类似的事情在自己眼前重演！
他必须阻止他们！
但如何阻止？他只是一个地方企业联盟的负责人，影响力有限。直接向更高层揭发？证据呢？目前掌握的这些都只是间接信息和推测，缺乏一锤定音的证据。贸然行动，很可能打草惊蛇，甚至被反咬一口。
就在陆子谦苦思破局之策时，一个意外的机会送上门来。
省轻工业厅下发通知，将于近期组织召开一场“全省纺织行业改革与发展研讨会”，旨在交流经验，探讨问题，规划未来。邀请名单上，清纺联盟赫然在列，并且特意注明，请陆子谦厂长做重点发言。
这是一个平台！一个将他的发现和担忧，以恰当方式公之于众，引起行业和主管部门警惕的绝佳平台！
陆子谦立刻意识到，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他的发言，不能只局限于清纺联盟自身的发展成绩，必须更有深度，更具前瞻性，甚至要带有一定的警示意味。
他闭门谢客，开始精心准备发言稿。他决定，要以清纺联盟遭遇的合资陷阱、技术窃取、恶性竞争乃至暴力威胁为切入点，深入剖析当前引进外资过程中可能存在的风险和陷阱，大声疾呼在开放合作的同时，必须牢牢掌握发展自主权，保护民族品牌和核心技术，警惕某些别有用心资本通过系统性手段进行行业垄断的图谋。
这是一步险棋。在普遍将外资视为“救星”的大环境下，他的这种言论很可能被视为“保守”、“排外”，甚至得罪一些热衷于招商引资的地方官员。但陆子谦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相信，总会有有识之士能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研讨会前一天，陆子谦带着精心准备的发言稿，和周大伯一起，登上了前往省城的火车。他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农田和村庄，心情沉重而又坚定。他知道，这次省城之行，他将不再只是为一个联盟的利益而战。
与此同时，在清州，顺子按照陆子谦的指示，加强了对厂区和骨干人员的保护，并继续严密监视周启明等人的动向。他发现，周启明和李正雄似乎也异常忙碌，频繁出入市府相关部门，而且接触的对象，不再局限于工业和外经系统，开始扩展到交通、规划甚至农业部门。
他们又在谋划什么？顺子心中充满了疑虑。他有一种预感，在谦哥去省城的这段时间，清州这边，恐怕也不会平静。
火车轰鸣着驶向省城，而一场关乎更大格局的博弈，即将在另一个舞台上，悄然拉开序幕。陆子谦的发言，能否激起应有的涟漪？而周启明在清州新的动向，又隐藏着怎样的玄机？一切，都充满了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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