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每一个尘埃都悬停在玉简散发出的幽光之中。
“归元剥离术”，这五个字如同五座沉重的大山，轰然压在楚昭烈和苏晚照的心头。
这不是夺舍，却比夺舍更加残忍。
它需要一个活生生的祭品，一个自愿承载毁灭的容器，用自己的神魂与生命，去引导那股狂暴到足以撕裂天地的归元之力。
而那个容器，就是林芷若。
“不……”楚昭烈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他的双拳瞬间攥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他死死地盯着苏晚照体内那道沉睡的虚影，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而决绝：“我绝不同意！”
他的怒吼在空旷的典籍库中回荡，震得书架上的古卷嗡嗡作响。
这不仅仅是反对，更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抗拒。
让他眼睁睁看着林芷若的神魂被当做祭品彻底献祭，以换取苏晚照的存活，这比一刀杀了他还要痛苦。
就在这时，那沉睡在苏晚照识海深处的虚影，林芷若的残魂，仿佛被这股决绝的意志所触动，竟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她的目光穿透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带着一丝久违的清明，落在了苏晚照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迷茫，有悲伤，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的温柔。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清醒过了。
大多数时候，她都像一个溺水者，在归元之力的狂潮中挣扎沉浮，意识被撕扯成无数碎片。
“昭烈……”她的声音很轻，很虚幻，像是从遥远的时空传来，却清晰地响在每个人的耳边，“晚照……”
她望着苏晚照，不要犹豫，就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吧。”
这番话语如同一柄淬了冰的尖刀，狠狠刺入苏晚照的心脏。
她能感受到林芷若那份决绝背后的疲惫与解脱。
被归元之力日夜侵蚀的痛苦，远非常人所能想象。
对林芷若而言，死亡或许才是一种仁慈。
可这份仁慈，需要用她的神魂俱灭来换取！
“不！芷若！你听我说！”楚昭烈彻底失控了，他向前踏出一步，几乎想冲上去将那虚影从苏晚照体内拽出来，“我们还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他像一头被困的猛兽，焦躁地在原地踱步，脑海中疯狂地翻阅着自己毕生所学的一切秘法禁术。
他不能接受这个结局，绝对不能！
“双魂共契！”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有一种古老的禁术，名为‘双魂共契’！可以让两个灵魂缔结契约，共同承载一份力量！虽然风险极大，一旦失败便会双双魂飞魄散，但至少……至少是一线生机！我们不必献祭任何人！”
这个提议让空气中凝重的气氛出现了一丝松动。
苏晚照的瞳孔微微一缩，她看向楚昭烈，又看向林芷若那渐渐变得模糊的虚影。
双魂共契，共同承担？
这意味着她和林芷若的命运将彻底绑定在一起，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这的确是一个办法，一个充满了未知与凶险，却也保留了希望的办法。
然而，不等苏晚照做出决断，一旁一直沉默垂泪的小青羽，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目光却异常坚定，她望着苏晚照，更像是透过苏晚照在看着林芷若，声音哽咽却字字清晰：“小姐……不，两位小姐！还有我！求求你们，带上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看似柔弱的侍女身上。
小青羽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撞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是小姐最亲近的人，我的神魂气息与小姐最为契合。如果……如果需要一个‘双生体’来分担力量，或许我能承接那部分最不稳定的意识洪流！”
她泪流满面，话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小姐的神魂已经非常虚弱，无法再承受任何冲击。而我，愿意成为那道屏障，愿意成为那座桥梁！让我……让我替小姐分担最后的痛苦！求求你们了！”
这是她唯一能为旧主做的事，也是她唯一能为新主做的事。
她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一个所有人都活下来的可能。
楚昭烈的身躯剧烈一震，他看着跪在地上决绝的小青羽，心中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他吞没。
一个侍女，竟有如此忠诚与胆魄！
苏晚照的心更是被狠狠地揪紧了。
她看着楚昭烈，看着小青羽，又感受着体内林芷若那渐渐消散的清明意志，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决断力涌上心头。
她不能再犹豫了。
“好。”苏晚照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重量，“就用双魂共契，融合剥离之术。我们三个人，一起！”
这不是一个选择，而是一个宣言。
她选择了一条最艰难，也最有可能创造奇迹的道路。
她要救林芷若，也要保住小青羽，更要让自己活下去！
楚昭烈他点了点头，迅速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套布满古老符文的阵盘和数根铭刻着星辰轨迹的玉柱。
“这是上古祭天坛的微缩法阵，可以最大限度地汇聚和稳定力量。”他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将法阵布置在典籍库中央的空地上，“苏晚照，你居中。小青羽，你在她身后，作为承载体。我来主阵，引导归元之力！”
没有多余的废话，三人的动作快得惊人。
当苏晚照盘膝坐在祭坛中央，小青羽跪坐在她身后，双手轻轻贴上她的背心时，楚昭烈催动了法阵。
嗡——！
一声低沉的轰鸣响彻整个空间，祭坛上的符文逐一亮起，银色的光辉如流水般蔓延开来，将三人笼罩其中。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沉重，一股神圣与毁灭交织的恐怖气息开始弥漫。
“凝神静气，守住本心！”楚昭烈暴喝一声，双手结印，猛地拍在阵眼之上。
刹那间，苏晚照体内那股蛰伏已久的归元之力，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瞬间苏醒，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疯狂暴走！
金色的洪流从她体内喷薄而出，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毁天灭地的汪洋！
那股力量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磅礴，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归于原点！
“呃啊——！”
苏晚照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的身体仿佛要被这股力量撑爆，皮肤表面渗出点点金色的血珠，每一寸经脉都在承受着被撕裂的剧痛。
“小姐！”小青羽感受着从苏晚照背心传来的恐怖能量，她咬紧牙关，将自己的神魂之力毫无保留地延伸过去，试图接引一部分力量。
然而，她的神魂在这股归元伟力面前，渺小得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刚一接触，便被冲击得剧烈震荡，七窍之中瞬间溢出鲜血。
“稳住！”楚昭烈目眦欲裂，他全力运转法阵，试图将暴走的力量重新纳入控制，引导至设计的轨迹中。
然而，这股力量的强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甚至超出了玉简上记载的任何一种情况！
祭坛剧烈摇晃，银色的光辉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整个秘藏典籍库都在这股力量的震荡下发出呻吟，墙壁上裂开一道道狰狞的缝隙，穹顶之上，灰尘与碎石簌簌落下，仿佛末日降临。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仪式失控，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毁灭风暴！
就在所有人都濒临绝望的边缘，那道冰冷而毫无感情的塔灵之声，再一次响彻天地，带着一种洞悉万古的漠然。
“归元真主，命运已临界。”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失控的归元之力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敕令，不再向外爆发，而是以一种更加狂暴的姿态，疯狂地倒灌回苏晚照的体内！
“不！”楚昭烈惊骇欲绝，他想阻止，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所有的光，所有的能量，所有的毁灭气息，在这一刻尽数回流，涌入那个位于风暴中心的娇小身躯。
祭坛瞬间崩碎，化为齑粉。
小青羽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开，昏死过去。
楚昭烈也被狠狠地掀飞，撞在远处的书架上，喷出一口鲜血。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下一秒，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璀璨到极致的金色光柱，猛地从苏晚照的位置冲天而起！
它轻易地洞穿了秘藏典籍库的层层壁垒，撕裂了镇国公府上空的守护法阵，如同一柄贯穿天地的神剑，直刺云霄！
整个大夏王朝的京城，在这一瞬间被染成了纯粹的金色。
无论是皇宫深处的帝王，还是街头巷尾的乞丐，所有人都骇然地抬起头，望向那道连接了天与地的神迹，感受着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战栗。
而在风暴的中心，在那耀眼金光的源头，苏晚照缓缓地悬浮而起。
她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破碎的衣衫被流淌的金色光辉所取代，化作一身威严而圣洁的流光神袍。
她慢慢地，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眼白与瞳孔的界限已经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宛如熔融黄金般的璀璨光海。
其中没有丝毫属于人类的情感，没有喜悦，没有悲伤，只有俯瞰众生的冷漠与神性，仿佛九天之上的神只，第一次睁眼审视祂的凡间。
那双眸子里闪烁的，是绝对不属于人类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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