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轻轻关上，发出一声轻响。李大强站在玄关，像是被钉住了双脚，无法再向前一步。
客厅里小诺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影，显得那么小，那么脆弱。她抬头看了李大强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这一幕像刀子一样剜着李大强的心。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沙发前蹲下，平视着女儿：小诺，爸爸......
话到嘴边却哽住了。他该说什么？说他不是故意疏远她？说他每天都在想她？说他害怕有了新孩子会伤害她？一个幼小的孩子怎么能理解这些复杂的情感？
小诺的大眼睛里噙着泪水，怯生生地问：爸爸，你是不是要像妈妈以前说的那样，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不回来了？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李大强胸口。他猛地将小诺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上：不会！爸爸永远不会离开小诺！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爸爸只是......只是最近有点笨，不知道该怎么当个好爸爸。
小诺在他怀里微微放松了些，小手抓住他的衣襟：那爸爸还会带我去动物园吗？上次你没去，大熊猫可好玩了。
去，这周末就去。李大强紧紧抱着女儿，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儿童洗发水香味，爸爸保证。
王秀静静地站在一旁，眼里含着泪光。她走过来，轻轻抚摸丈夫的肩膀：小诺该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
李大强点点头，却舍不得放开小诺：今晚爸爸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小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两颗被点亮的星星：真的吗？
真的。李大强抱起女儿，向她的卧室走去，讲到你睡着为止。
那一晚，李大强坐在小诺床边，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直到小姑娘的眼皮再也撑不住，沉沉睡去。他轻轻拂开女儿额前的碎发，在她粉嫩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吻，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王秀正在客厅收拾小诺散落的玩具，看到李大强出来，直起身子：她睡了？
李大强点点头，突然感到一阵疲惫袭来。这两周的精神煎熬比连续工作24小时还要消耗体力。他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
王秀走过来，坐在他身边，却没有立即开口。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不是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而是一种等待的静默，像暴风雨过后的平静。
秀儿，李大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有话想对你说。
王秀转向他，目光柔和：我在听。
李大强深吸一口气，所有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决堤：我害怕......害怕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会无意中冷落小诺。她是韩立军唯一的骨肉，是他用命换来的宝贝。我答应过要好好照顾她......他的声音哽咽了，如果我做不到，怎么对得起韩立军？怎么配当她的爸爸？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李大强像个孩子一样抽泣起来。这两周来所有的恐惧、愧疚和矛盾，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王秀轻轻抱住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怕......怕你失望。李大强紧紧抓住妻子的手，你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这再正常不过。是我的问题，我......
嘘......王秀用手指按住他的嘴唇，没有谁对谁错。你的心情我明白了。
李大强抬起头，看着妻子温柔的眼睛：你不生气？
王秀摇摇头，替他擦去眼泪：我怎么会生气？你是因为太爱小诺，太重视对韩连长的承诺。这恰恰证明我没看错人。她顿了顿，如果我们暂时不要孩子，能让你心里好受些，那我们就等等。
可是你想要......
我想要的是你快乐，是我们一家人都幸福。王秀轻声说，如果这件事现在让你这么痛苦，那它就不是带来幸福的好时机。
李大强将妻子紧紧搂入怀中，喉咙发紧：谢谢你，秀儿......
不过，王秀靠在他胸前说，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以后有什么心事，一定要告诉我。王秀抬头看着他，我们是夫妻，应该共同面对一切。你一个人扛着，反而更让我担心。
李大强点点头，吻了吻妻子的发顶：我保证。
就在这时，一声细微的抽泣声从走廊传来。两人同时转头，只见小诺光着脚站在黑暗中，小手揉着眼睛，脸上挂着泪珠。
小诺？李大强赶紧起身，怎么了？做噩梦了？
小诺摇摇头，跑过来扑进李大强怀里：我......我听见爸爸说要走......
李大强和王秀交换了一个心疼的眼神。原来小诺听到了部分谈话，却误解了意思。李大强抱起女儿，坐在沙发上，让她面对自己：小诺，爸爸不会走。刚才爸爸是在和妈妈说，我有多爱你，多舍不得你。
小诺眨着泪眼：真的吗？
真的。李大强用拇指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爸爸最近表现不好，让你难过了，对不起。从明天开始，爸爸保证每天都按时回家，周末都陪你玩，好不好？
那......小诺犹豫了一下，小声问，还会有弟弟妹妹吗？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落在李大强心上。他看了王秀一眼，得到鼓励的眼神后，轻声回答：暂时不会。爸爸妈妈决定，现在有小诺一个宝贝就够了。我们要把所有的爱都给你。
小诺的眼睛亮了起来，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是......可是妈妈说小朋友要有弟弟妹妹才不孤单......
王秀凑过来，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妈妈是说有的小朋友喜欢有弟弟妹妹，但不是所有小朋友都需要。小诺有爸爸妈妈全部的爱，不会孤单的。
小诺歪着头想了想，突然伸出小拇指：那拉钩，爸爸不许再躲起来不理我。
李大强笑着勾住女儿的小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个简单的童谣仿佛有魔力，瞬间驱散了笼罩在这个家上空的阴云。小诺打了个哈欠，靠在李大强怀里昏昏欲睡。王秀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时间太晚了，小诺该睡觉了。
我想和爸爸妈妈一起睡......小诺迷迷糊糊地嘟囔。
李大强看向王秀，得到默许后，抱起女儿走向主卧：好，今晚我们三个一起睡。
那一晚，小诺睡在父母中间，小手紧紧抓着李大强的一根手指，仿佛怕他跑掉。王秀在女儿另一侧，越过小诺的身体，与丈夫十指相扣。三人的呼吸渐渐同步，在这个安静的夜里，形成了一个温暖的小宇宙。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床上。李大强先醒来，发现小诺已经滚到了他这边，小脸贴着他的手臂，嘴角还挂着一点口水印。王秀也醒了，正温柔地看着他们。
她轻声说，生怕吵醒女儿。
李大强微笑回应，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
小诺很快也醒了，看到自己在父母的大床上，开心地滚来滚去：我今天要和小朋友说，我和爸爸妈妈一起睡的！
看着女儿兴奋的样子，李大强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消散了。他忽然明白，幸福不是完美的生活，不是所有愿望都能实现，而是不伤害你所爱的人，也不让自己活在愧疚中。
早餐后，李大强主动提出送小诺去上学。走在路上，小诺一手牵着他，一手拿着妈妈准备的便当，蹦蹦跳跳地说着学校的趣事。阳光照在她仰起的小脸上，纯真而明亮。
爸爸，你看！小诺突然指着路边的一朵野花，像不像妈妈裙子上的花？
李大强蹲下来，和女儿一起观察那朵不知名的小花：真像。我们摘回去送给妈妈好不好？
小诺小心翼翼地摘下花，像捧着珍宝一样握在手心。
送完小诺，李大强没有直接去单位，而是绕道去了附近的商场。他在一家珠宝店前驻足，看中了一条简约的银项链。店员热情地介绍：这是我们的新款，可以刻字，很适合送给爱人。
李大强想了想：能刻两个字吗？。
当然可以。店员微笑着问，需要包装成礼物吗？
不用，我今晚就给她。
走出商场，李大强的手机响了。是周部长打来的：大强啊，今天怎么还没来？车队有辆车等着你检修呢。
抱歉，周部长，我马上到。
这时，李大强这才发现已经快九点了。
对不起！领导！今天有点家事耽搁了。
没事没事，
听到李大强说是有家事，周部长的声音出奇地和蔼。
昨天给你的便条看到了吧？周一给你放假，好好陪陪家人。
好的，谢谢领导。
挂断周部长的电话，李大强站在阳光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天空湛蓝，微风拂面，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他忽然有了个主意，掏出手机给王秀发了条消息：晚上我带你和小诺去个地方，穿漂亮点。
下班后，李大强准时回到家，看到王秀换了一条淡紫色的连衣裙，小诺也穿着最喜欢的粉色小裙子，头上别着他上次买的熊猫发卡。
我们要去哪里呀？小诺兴奋地围着李大强转圈。
去一个特别的地方。李大强神秘地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先给妈妈一个礼物。
王秀惊讶地接过盒子，打开后看到那条银光闪闪的项链，眼睛顿时湿润了。她取出项链，发现吊坠背面刻着两个小字。
帮我戴上？
她转过身，声音微微发颤。把项链递到了丈夫手里。
李大强小心地为妻子戴上项链，在她颈后轻轻一吻：谢谢你理解我，等我。
王秀转过身，眼中盈满泪水，却笑得无比灿烂：好看吗？
妈妈好漂亮！小诺拍着手欢呼。
走吧，李大强一手抱起女儿，一手牵起妻子，带你们去个有意义的地方。
李大强带她们去了珠江边的那条长椅——半年前，他就是在这里迷茫着，带着小诺的他，人生地不熟的，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看着珠江发呆。
此时此刻，他却有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命运从此改变。夕阳西下，江面泛着金色的波光，与那天的景色如出一辙。
李大强看着昔日的风景再现，对着妻子轻声说，我找到了生命中最美的画面——一个温柔的女子和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我的余生能和你们在一起，是我最大的幸福。
听着丈夫的动情诉说，王秀靠在他肩上，小诺挤在两人中间，一家三口静静地看着夕阳将江水染成金红色。没有更多的言语，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一刻的宁静与幸福，胜过世间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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