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砚深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在林羽身上停留了最后几秒，那其中蕴含的警告和探究几乎要将他穿透。
然而，他终究没有再进一步逼迫。
马疏萤母狮子般的护犊姿态和女儿况星湄那带着埋怨的眼神，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但他显然不会就此罢休。
在转身离开餐厅之前，况砚深毫无预兆地抬起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的智能手机。
他甚至没有询问，更没有给林羽任何反应的时间，只听“咔嚓”一声轻响，摄像头闪烁，已然将林羽此刻那副瘫坐在地、泪痕未干、脸色惨白、穿着新衣服的“干净”模样，清晰地拍摄了下来。
“我会查清楚。”
况砚深留下这句冰冷的话语，不再多看林羽一眼，身影消失在餐厅门口，随后是公寓大门被关上的沉重声响。
他去了警署，毫无疑问，他会动用他所能动用的一切资源和权限，去比对这张照片，去挖掘“黄语宸”这张脸背后可能隐藏的一切。
餐厅里，只剩下惊魂未定的林羽，以及忧心忡忡的马疏萤和依旧蹙眉苦思的况星湄。
“好了好了，没事了，那个死警察走了，别怕了啊。”
马疏萤心疼地扶着林羽从地上起来，让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用手帕轻轻擦拭他脸上的泪水和冷汗，
“他就是职业病，看谁都像坏人，你别往心里去。”
林羽依旧沉浸在“巨大惊吓”中，身体微微发抖，眼神空洞，对马疏萤的安抚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本能地缩着身体。
这副模样，更让马疏萤坚信他是无辜受害的一方。
况星湄看着林羽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因为“可能记错”而产生的愧疚感更重了，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妈，我……我出去透透气！”
她需要离开这个让她感到混乱和压力的环境，也需要冷静下来仔细回想。
马疏萤叹了口气，挥挥手：
“去吧去吧，别在外面惹事。”
况星湄匆匆离开了公寓。
家里再次只剩下林羽和马疏萤两人。
马疏萤忙着收拾餐桌，又给林羽倒了杯温水，絮絮叨叨地安慰着他，话语里全是对况砚深的不满和对林羽的怜惜。
林羽机械地接过水杯，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液体划过喉咙，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内心的寒意。
暴露了！
虽然暂时用极致的表演搪塞了过去，但况砚深已经拍下了他清晰的照片。
以况砚深那深不可测的能量和香港警方的技术力量，查到“黄语宸”与横店剧组、甚至与国安特事办可能存在的微弱关联，只是时间问题！
一旦况砚深确认他不是普通的流浪汉，甚至可能牵扯到内地的特殊部门，他会怎么做？
这个没有魂魄、力量恐怖的存在，会对一个“潜入”他家庭的“间谍”采取何种手段？
林羽不敢想象。
他的心如同被放在油锅上煎烤，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和紧迫感。
然而，在这极致的危机感中，林羽的理智依然在强行运转，分析着当前的局面。
这一家人，是敌是友？
从马疏萤身上，他感受到的是毫无保留的、近乎盲目的善意和关怀。
这种情感真挚而热烈，做不得假。
她只是一个拥有一些道术根基、渴望家庭温暖的普通女人。
况星湄，虽然性子野，带着非人的气息，但似乎也并非穷凶极恶之徒，更像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力量强大的“女孩”。
她对自己的初始敌意源于领地意识，而非更深层的恶意。
最难以捉摸的是况砚深。
他冰冷、警惕、强大，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但他至今为止，除了言语试探和拍照调查，并未真正对自己出手。
他甚至默许了马疏萤收留自己。
他的敌意，更多是源于对家人安全的保护，而非某种明确的邪恶目的。
他们收留了自己，给了自己住处，马疏萤更是关怀备至。
从道义上讲，林羽不愿，也不能对他们不利，尤其是对马疏萤这个好人。
那么，最坏的情况是什么？
最坏的情况，就是况砚深先一步查清自己的底细——
闾山弃徒黄语宸，国安特事办顾问，阴司监察使，元婴修士林羽。
到那时，他会如何看待一个伪装成流浪汉、潜入他家的内地高阶修士？
是视为威胁，毫不犹豫地清除？
还是有可能进行沟通，探明来意？
林羽无法判断。
况砚深的本质太特殊了，他的行为逻辑无法用常理度之。
另一个关键点，在于况星湄。
她究竟在哪里见过“黄语宸”这张脸？
如果她能先想起来，并且那个场合并非什么敏感或敌对的环境，或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解释为一场误会。
比如，可能只是在某个商场、餐厅有过一面之缘，甚至可能只是看过某张照片或视频。
但如果她是在某个与樱岛势力、或者与香港黑暗面相关的场合见过的……
那情况就极其不妙了，几乎坐实了自己“别有用心”的嫌疑。
时间，成了最宝贵的资源，也是最残酷的倒计时。
林羽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应对之策。
第一，继续完美伪装。
在况砚深查到确凿证据，或者况星湄想起关键信息之前，他必须维持“受创流浪儿”的人设，不能有丝毫松懈。这是争取时间和观察局面的基础。
第二，暗中准备。
他需要熟悉这栋公寓的环境，规划好万一情况急转直下，最快的逃生路线。
同时，也要准备好压箱底的手段，虽然面对况砚深胜算渺茫，但绝不能坐以待毙。
第三，尝试收集信息。
他需要在不暴露自身的前提下，尽可能多地了解况砚深一家的背景、能力以及他们在香港超凡世界中的地位。
马疏萤或许是一个突破口，但必须极其小心。
第四，联系外界？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林羽压了下去。
现在联系钟主任或特事办，风险太大。
信号可能被监控，而且一旦官方力量介入，很可能将事态推向不可控的方向，甚至引发两地超凡势力的冲突。
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生死关头，否则绝不能走这一步。
思前想后，林羽发现，自己目前能做的，竟然主要还是“等”和“演”。
等待况星湄的记忆，或者等待况砚深的调查结果。
扮演好那个脆弱、可怜、无害的流浪少年。
这种将自身命运交予他人之手的感觉，让他极其不适，却又无可奈何。
他看了一眼在厨房忙碌、嘴里还在小声埋怨况砚深的马疏萤，心中默默道了一声抱歉。
利用她的善良来自保，非他所愿，但形势所迫，别无他法。
他又将目光投向窗外，香港的天空依旧繁华喧嚣，但这栋公寓，却仿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角斗场。
一场关乎身份、信任与生存的无形较量，正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而决定胜负的关键，或许就在那两张面孔——
况砚深手中正在被分析的照片，和况星湄那努力搜寻却尚未清晰的记忆里。
林羽深吸一口气，将杯中最后一点温水饮尽，然后重新低下头，恢复了那副沉默、怯懦的姿态。
风暴来临前的宁静，最为压抑。
他必须在这压抑中，保持绝对的清醒和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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