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雀总部，最高议事厅。穹顶高阔，庄严肃穆，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坐着龙雀真正的权力核心。主位自然是最高指挥官赵卫国将军，其左侧是以武长老、沈长老为首的一众元老及各部实权人物，右侧则是陈观、苏月，以及少数支持改革的中生代将领，秦虎因军务并未到场，但其立场鲜明。
此次季度总结与资源分配会议，气氛从一开始就异常凝重。各项常规议题按部就班地进行，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压抑的风暴正在积聚。当议题进行到下一季度战略资源，特别是稀有材料、能源配额及研发经费的分配方案时，积压的矛盾终于爆发。
武长老率先发难。这位须发皆张、气息如烘炉的老者，重重一掌拍在坚硬的黑檀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整个大厅为之一静。
“将军！诸位！”武长老声若洪钟，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今天的报告，老子听得憋屈！行动部的弟兄们，在外面出生入死，清剿妖巢，护卫通道，伤亡名单每个月都在变长！可我们的装备补给呢？最新的‘破甲符文弹’产量跟不上损耗！急需的‘护身玉符’配额一减再减！为什么？”
他猛地伸手指向对面的陈观，目光锐利如刀：“因为大部分最好的材料、最多的能源、最熟练的工匠，都被调去盖那个什么劳什子‘书院’了！去种那些不当吃不当喝的花花草草了！去教一群娃娃之乎者也、念经打坐了！”
他环视全场，语气痛心疾首：“诸位！现在是末世！拳头硬才是真理！我们需要的是能立刻杀敌的刀，能保命的甲！而不是那些虚无缥缈、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见效的‘学问’！将宝贵的战略资源投入一个无底洞，这是对前线将士的犯罪！是对龙雀未来的不负责任！”
这番话说得极其严重，几乎是指着鼻子斥责陈观浪费资源，罔顾大局。支持武长老的几位行动部队长和元老纷纷点头附和，会议室内的气氛瞬间紧绷。
沈长老适时地开口，语气依旧温和，却绵里藏针：“武长老息怒，您的担忧不无道理。资源有限，权衡轻重确是难题。陈文宗的书院，志向高远，其所长在于……嗯，文化传承与未来潜力。然当下龙雀，强敌环伺，生存为第一要务。是否……可将书院部分非核心项目暂缓，将资源优先保障一线需求？待局势缓和，再行推进不迟。”他巧妙地将“削减”说成“暂缓”，看似折中，实则为武长老的攻势提供了看似合理的台阶。
压力全到了陈观一方。
苏月脸色冰寒，想要起身反驳，却被陈观用眼神制止。陈观面色平静，无喜无怒，仿佛刚才那些尖锐的指责并非针对他。他缓缓起身，目光平和地迎向武长老咄咄逼人的视线，又扫过沈长老看似公允的脸庞。
“武长老忧心前线，体恤将士，陈某感同身受。”陈观开口，声音清朗，不疾不徐，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沈长老考虑周全，顾全大局，亦是一片公心。”
先给予对方立场一定的认可，缓和了针锋相对的气氛，展现出从容的气度。
“然而，”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力量，“武长老所言‘拳头硬才是真理’，陈某却不敢完全苟同。”
他目光扫过全场：“请问武长老，鬼域之战，若无‘文’之法化解核心怨念，单凭刀剑，需要填进去多少条性命，方能‘清理’干净？届时，龙雀总部是否还能安然存在？清理过程中，若那蕴含上古邪力的石碑失控，又当如何？”
“再问，前番‘战场怨灵’事件，行动部精锐小队被困，若非以‘文’安抚英灵，化解执念，强行攻击，会引起何等反噬？那些被怨灵侵蚀的队员，如今安在？”
两个问题，都是铁一般的事实，直接点明了“文”的力量在特定情况下不可替代的作用。武长老脸色一僵，想要反驳，却一时语塞。当时若非陈观，后果确实不堪设想。
陈观不再看他，转而面向赵将军和全体与会者：“陈某以为，末世生存，绝非仅靠‘拳头’一味硬拼。妖邪之力，千奇百怪，很多并非单纯物理攻击所能解决。知识、洞察、以及对异常力量的本质理解，往往比蛮力更有效，代价也更小。此乃‘文’之力量，是降低伤亡、提升效率的‘力量倍增器’。”
他接着回应沈长老的“暂缓”论：“沈长老提及‘未来潜力’，陈某却认为，书院所带来的效益，并非遥不可及。”他示意苏月展示一份刚刚统计好的数据。
“与防卫军合作，‘清心诀’与‘静心符’已初步应用，据秦虎将军反馈，哨兵因精神疲劳导致的误判率下降三成，部分受精神侵蚀的士兵症状明显缓解，归队时间缩短。此乃即战力提升。”
“灵植谷产出的‘月光稻’、‘清心草’，已开始小规模供应医疗部和精锐小队，对恢复体力、稳定心神效果显着。此乃后勤保障强化。”
“至于研发，”陈观目光锐利地看向武长老，“书院正在攻关的‘制式装备符文附魔’项目，一旦成功，可在不显着增加成本的前提下，批量提升现有武器装备对灵体、邪祟的克制效果。这，难道不是武长老您最需要的‘能立刻杀敌的刀，能保命的甲’吗？”
他顿了顿，语气沉凝：“更何况，我们面对的威胁，远不止眼前的妖物。星火组织展现出的诡异科技，天机阁提及的古老秘辛，乃至可能存在的……天外之敌。应对这些，单靠现有的武力体系，足够吗？龙雀是否需要新的力量体系，新的思维方式，来应对未来更复杂的挑战？”
“书院所做的一切，正是为了打造这新的支柱！它不仅是‘文化传承’，更是‘力量研发’与‘人才培养’的核心基地！削减书院的资源，无异于自断臂膀，将龙雀的未来，束缚在旧有的框架内！”
一番话，有理有据，有事实有远见，将“文”的价值从虚无缥缈的“未来潜力”拉回到了实实在在的“当前效益”与“战略必需”层面。支持陈观的几位将领纷纷点头。
武长老脸色铁青，强辩道：“巧言令色！就算有点用，也不该占用如此巨量资源！行动部才是龙雀的根基！”
沈长老则微微皱眉，陈观的回应如此犀利且准备充分，出乎他的意料。
赵将军自始至终沉默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目光深邃。他需要权衡的，不仅是资源分配，更是龙雀未来发展的方向。
“好了。”赵将军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压下了现场的骚动，“争论到此为止。”
他看向陈观，又看向武长老：“陈文宗所言，确有道理。文修体系，已在关键时刻证明了其独特价值。书院建设，关乎龙雀长远发展，不可轻废。”
武长老脸色一变。
赵将军话锋一转：“然而，武长老的担忧，亦是实情。前线将士的牺牲，不容忽视。资源，必须优先保障战斗所需。”
他沉吟片刻，做出决断：“下一季度资源分配方案调整：行动部基础物资配额维持原案，紧缺的特殊资源，优先保障其三分之二。书院预算，在原有基础上削减一成，用于加强一线装备。但是——”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削减部分，由研究院通过其外部渠道自行弥补。同时，给予书院更大自主权，其通过自身能力获得的资源，总部不予干涉。此外，三个月后，举行一次内部演练，由行动部精锐与书院弟子，进行一场综合对抗。届时，实战见真章！孰优孰劣，孰重孰轻，用结果说话！”
这个决定，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意味深长。既安抚了武长老，表明了对前线的重视，又给了书院压力和机会——逼其更注重实效，并认可其外部拓展的能力。最后的演练，更是将理念之争，摆到了明面上。
武长老哼了一声，虽不满意，但将军已做出裁决，且给了他一个“证明”的机会，便不再多言。沈长老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陈观面色平静，拱手道：“谨遵将军令谕。”他知道，这已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三个月的缓冲期，以及“外部资源自主权”，给了他运作的空间。而那次演练，将是书院向整个龙雀证明其“实战价值”的关键一役。
赵将军“三月之期，实战见真章”的决断，如同一道惊雷，在龙雀总部炸响。理念之争从暗流涌动的议事厅，骤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理念之争，暂告一段落。但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风暴的序幕，已然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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