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等待中凝固成煎熬的琥珀。每一秒都像砂纸,磨蚀着苏晚晴的神经。她守着电话,守着沉睡中不时惊悸的念念,守着空荡荡的、满是安安痕迹的房子,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只有眼中的血丝和指尖无意识的颤抖泄露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沈倦说“会联系她”,却没有给出任何时间表。他会来吗?还是只是敷衍?他真的有办法找到被赵霆轩藏起来的安安吗?各种疑虑和恐惧在她脑中疯狂滋生,几乎要将她逼疯。她甚至开始后悔打了那个电话,觉得自己又一次将主动权交到了沈倦手中,或许反而会害了安安。
就在这种自我折磨达到顶点时,门铃响了。
声音在死寂的深夜里格外清晰刺耳。苏晚晴猛地从沙发上弹起,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是警察?邻居?还是……赵霆轩去而复返?
她屏住呼吸,一步步挪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走廊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一个人。不是警察制服,也不是夏威夷常见的花衬衫短裤。那人穿着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身形高大挺拔,微微侧身,露出清晰冷硬的下颌线。即使隔着扭曲的猫眼视野和昏暗光线,苏晚晴也在一瞬间认出了他。
沈倦。
他竟然……亲自来了?这么快?
巨大的震惊让她一时忘记了动作。直到门铃再次响起,短促而坚定。
她颤抖着手,打开了门锁,拉开门。
夏威夷夜间的暖风混杂着海的气息涌进来,吹动了她的头发。沈倦就站在门外,距离很近。他看起来和上次在瑞士见面时似乎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那种一丝不苟的、属于上位者的沉着,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更深沉的、不易察觉的疲惫,眼底有淡淡的红血丝,像是长途飞行或连日未眠的痕迹。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她脸上,锐利,审视,仿佛在评估她的状态,也仿佛穿透了她,直接看到了她身后屋内的情形和那份几乎要压垮她的恐惧。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沈倦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随即扫向她身后空寂的客厅,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孩子呢?”
他问的是念念。苏晚晴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指的是在家的孩子。“在……在楼上睡觉。”她声音干涩嘶哑。
沈倦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迈步走了进来。他的到来,瞬间让原本温馨却此刻显得空旷脆弱的客厅,仿佛被注入了一种无形的、厚重的压力。他像一块磁石,轻易地改变了整个空间的气场。
苏晚晴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给他让开空间,背脊紧紧贴着冰凉的墙壁。看着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解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动作自然得像是在自己家里,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是戒备,是屈辱,是深埋的恨意……然而,在这所有的负面情绪之下,竟悄然滋生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感到唾弃的、微弱的安心感。
是的,安心。
尽管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造成她一切痛苦的根源,尽管她知道与他接触无异于与虎谋皮,尽管她知道未来可能因此陷入更深的泥潭……但在此刻,在她孤立无援、孩子被夺走、世界濒临崩塌的绝境中,沈倦的出现,像一艘突然驶入风暴眼的巨轮,带来了某种残酷的、不容置疑的“力量”与“可能”。
他来了。亲自来了。不是为了告白,不是为了纠缠,而是因为她那通绝望的求助电话。这意味着,他至少会认真对待安安被绑走这件事。而以他的能力和资源,找到陆霆轩和安安的可能性,远比她自己或任何她能找到的帮助要大得多。
这种认知,像一根虽然冰冷、却无比坚固的绳索,暂时勒住了她不断下坠的恐慌。
沈倦已经走到客厅中央,目光扫过摊开的拼图,散落的绘本,最后落回苏晚晴惨白憔悴的脸上。“把你知道的,所有细节,再重复一遍。不要漏掉任何东西,哪怕你觉得不重要。”他的语气是命令式的,不容置疑。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种矛盾的情绪中抽离,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最重要的事情上。她走到沈倦对面,隔着茶几,开始尽可能清晰、有条理地复述下午发生的一切,从察觉那辆灰色货车,到问路的男人,安安的惊呼和消失,再到与陆霆轩的通话内容,甚至包括陆霆轩之前到访夏威夷时的衣着和可能的车辆信息。
她叙述的时候,沈倦一直安静地听着,目光低垂,落在茶几的某个虚点上,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周身的气压似乎更低了些,空气凝滞得让人呼吸困难。
当她说到赵霆轩声称安安是“林晓梦的孩子,赵家血脉”时,沈倦敲击的手指猛地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冰锥般刺向苏晚晴,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暴怒?还是某种更深的、她无法理解的痛楚与阴鸷?
“他真这么说?”沈倦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
苏晚晴被他眼中的风暴惊得心头一颤,点了点头:“是,原话。他说……安安林晓梦的孩子,是你为了控制我的手段。”
沈倦闭上了眼睛,下颌线绷得死紧。几秒钟后,他重新睁开眼,眼底的风暴似乎被强行压制了下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继续说。”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
苏晚晴咽了口唾沫,继续说完。
叙述完毕,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远处隐约的海浪声,和墙上时钟秒针走动时细微的“咔哒”声。
良久,沈倦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这件事,交给我。赵霆轩的目标不止是孩子。他是冲我来的。”他顿了顿,看向苏晚晴,“你和念念,从现在起,听从阿默的安排。他会带你们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直到事情解决。”
“不!”苏晚晴下意识地反对,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我要知道进展!我要去找安安!我不能就这么躲起来!”
沈倦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妥协,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你留在这里,或者跟着乱跑,只会成为累赘和赵霆轩可能用来要挟的靶子。想找回孩子,就按我说的做。”
他的话毫不留情,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苏晚晴心上。累赘……靶子……虽然屈辱,但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以她现在混乱的状态和带着念念的情况,不仅帮不上忙,反而可能添乱,甚至被陆霆轩再次利用。
一种深切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颓然坐倒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沈倦看着她崩溃的模样,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但那丝波动转瞬即逝。他没有安慰,只是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和远处海面上零星的光点,背影挺直,却透着一种沉重的孤寂。
“我会把安安带回来。”他背对着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这是我和陆霆轩之间的事。你……照顾好念念,等消息。”
说完,他转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朝门口走去。
“沈倦!”苏晚晴猛地抬起头,叫住他。
沈倦在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你……一定要找到她……”她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恳求,“求求你……”
沈倦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最终,他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拉开门,身影迅速融入门外的夜色中,消失不见。
门关上了。客厅里再次只剩下苏晚晴一个人,和那份因为沈倦到来而短暂出现的、矛盾的“安心感”。
安心吗?或许吧。至少,她不再是一个人面对这无边的黑暗与绝望。沈倦这艘巨轮已经驶入了风暴,无论前方是生路还是更深的旋涡,她和孩子们的命运,都已再次与他紧密相连。
她蜷缩在沙发上,将脸埋进膝盖。眼泪无声流淌,但这一次,除了恐惧和悲伤,似乎还混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依靠。
为了安安,她选择了沈倦。而沈倦,似乎也接过了这份沉重的责任。这场始于掠夺与伤害的关系,在经历了背叛、逃离、拒绝之后,竟以一种如此荒诞而无奈的方式,再次缠绕在一起,共同指向一个目标——找回那个被血缘与阴谋争夺的孩子。
夜还很长。而安全感的背后,是更加深不可测的未知与代价。苏晚晴知道,从沈倦踏入这扇门的那一刻起,她和孩子们短暂的夏威夷之梦,已经彻底醒了。前方等待她们的,将是另一场更加凶险、也更加身不由己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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