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些坚硬的块状物在水的作用下“沸腾”、发热，最终化作一池细腻洁白的膏状物，再经晾晒、研磨成雪白的粉末时，老师傅们忍不住围上来，啧啧称奇。
“乖乖，这石头……经火一烧，再这么一‘喝’水，就变成这般模样了？真是开了眼了！”赵师傅惊叹道。
方老板的小眼睛里也闪过精光，搓着手嘀咕：“这流程，看着就有点门道，不像瞎胡闹。”
这一次，他们用细腻的熟石灰粉，与筛选过的普通粘土粉末进行混合。
“哎！粘了！真粘了！能捏成团了！” 一个负责搅拌的年轻工匠兴奋地喊道，手里举着一团可以塑形的灰白色泥团。
确实，这次的混合物看起来比第一次好了太多，不仅能够塑形，甚至能勉强将两块砖头粘合在一起，虽然粘得不那么牢固。
大家怀着重新燃起的希望，将精心制作的几块小砖坯和粘结试块，小心翼翼地放置在通风处晾干。
工棚里的气氛都轻松了不少，连萧辰渊的嘴角都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几天后，干燥的试块呈现在众人面前，结果却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下。
砖坯是干了，但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龟裂，体积收缩了近三分之一，用手指轻轻一捻边缘，就簌簌地往下掉粉，其强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萧辰渊默默递上一个装着温热灵泉水的水囊，眼神里是无声的关切与支持。
方老板张了张嘴，那句在舌尖打转的“县主，要不……咱们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终究是看着沈泠壹沉静的侧脸，又咽了回去。
沈泠壹拿起那块布满裂纹、一碰就掉渣的失败品，指腹轻轻摩挲着裂痕边缘，眼神专注，没有丝毫气馁，反而带着一种洞悉问题的锐利：“粘性初步具备了，但缺了关键的‘筋骨’，导致干燥过程中收缩应力无法抵抗，最终开裂，强度自然也无从谈起。”
她抬起头，看向眉头紧锁的江家父子和一脸茫然的老工匠们，提出了一个新的概念：“我们需要寻找一种东西，一种能给这熟石灰泥浆加上‘筋骨’，减少收缩，并能与石灰反应，生成更坚固物质的东西。类似……古籍中或许提及过的‘火山灰’之物。”
看着众人更加茫然的眼神，她换了个更直观的说法，“就是某些被火烧过，或者本身材质特殊，能在石灰水（碱性环境）里慢慢发生变化，形成坚固胶凝体的矿物质粉末。”
思路一旦打开，行动立刻跟上。
沈泠壹下令广泛搜集一切可能具有“活性”的材料：方老板砖瓦窑里烧废的、颜色发暗的砖头，敲碎碾磨成的砖粉；不知从哪个废弃窑址找来的、带着青釉的碎瓷片，细心研磨成的瓷粉；各种颜色（红、黄、黑、白）、来自不同地方的粘土，分别进行煅烧后再磨粉；甚至萧辰渊派人从邻县一个小铁匠铺弄来的、灰黑色的炼铁水淬矿渣……很快，工棚角落里就堆满了五花八门、贴着不同标签的“实验原料”，像个光怪陆离的杂货摊。
接下来的日子里，工棚里上演着重复而枯燥，却又充满紧张期待的“蒙太奇”场景：
沈泠壹、江沐泽、江沐谦以及几位核心工匠，整天围着那几个简陋的木制试验台和一大堆陶罐、瓦盆、木制模具打转。
称量、混合、搅拌、注模、标记……每个人的脸上、衣服上都不可避免地沾满了不同颜色的灰粉，常常在抬头交流时，指着对方的花脸哭笑不得。
长长的木桌上，整齐排列着数十几个标记着不同编号（如“甲三”、“丙七”）的小型模具（砖块或立方体），像一排排等待检阅的、承载着希望的士兵。
萧辰渊不仅完美保障了后勤，让所有人哪怕在试验紧张时也能吃到热饭热菜，更亲自带着风雨雷电等护卫，凭借沈泠壹描述的模糊特征（如“颜色暗红、质地较轻、多孔”、“遇碱水微热”等），漫山遍野地寻找可能适用的特殊矿物或土壤，每一次归来都风尘仆仆，却毫无怨言。
方老板从最初的将信将疑、主要冲着双倍工钱而来，到后来被这种近乎偏执的严谨试错精神和沈泠壹始终如一的冷静坚定所打动，主动开放了自己的所有资源——窑厂、工具、人手，并时常背着手，围着试验台打转，看着那些记录着失败又不断重来的过程，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商人算计，而是越来越亮的好奇与发自内心的敬佩。
测试方法也是五花八门，简单而直接：
对每一个成功干燥、没有立刻碎裂的试块，王虎等护卫队员就成了专业的“破坏王”和质量检测员。
“这个，标记‘乙五’的，三斤的石锁压上去，‘咔嚓’就裂了，不行！”一个护卫高声报告。
“这个‘丁十二’，泡水里才一天，边缘就软化了，手指能摁出坑，淘汰！”
“嘿，这个‘戊九’有点意思，让我用五成力砸一下……唉，还是碎了，不过比之前的强点，能听个响。”
江沐泽的记录册上，“无效”、“强度极低”、“耐水性差”、“收缩裂纹严重”的红色评语越来越多，厚厚的一本册子，几乎写满了失败的足迹。
工棚内的气氛，也随着一次次的失败，从最初的炽热，逐渐变得沉闷而压抑。
失败的阴影，如同工棚外始终未曾彻底放晴的天空，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希望的火苗，在一次次冷水的浇泼下，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失败品堆积如山，希望却渺茫如风中残烛。
工棚里的气氛日渐沉闷、凝滞，连最初最乐观、总惦记着工钱的方老板，脸上也难掩疲惫与怀疑，时常对着那堆“废料”唉声叹气。
江沐泽记录的册子越来越厚，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无效”的评语，而一个真正成功的样本却始终如同镜花水月，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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