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逃跑了。
像条丧家之犬，捂着血流如注、剧痛钻心的右眼，撕开空间，狼狈地跌入一片陌生的荒野。
该死的……那个叫东子的……他竟然……！
剧烈的疼痛撕扯着我的神经，但比这更痛的，是随着他断臂骨茬刺入我眼睛、一同涌入我体内的……他的血液。
温热、鲜活、带着他临死前极致的愤怒、决绝，还有……还有一丝我无法理解的、深藏的羁绊……
嗡——！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无数破碎的、被深埋的、被扭曲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击着我早已混乱不堪的意识！
那些温暖的、欢声笑语的画面…… 那些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时刻…… 那个总是带着温柔笑容、会悄悄给我准备惊喜、会叫我“阿瑞”的女人…… 林飞、东子、许桃……我们……
“呃啊啊啊——！！！”
我抱着头跪倒在地，发出比眼睛受伤时更加痛苦的嘶嚎！
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我不是什么上弦之零·秽刃……我是洪瑞！林飞和东子是我过命的兄弟！许桃……许桃她是我的妻子！是我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可我……我都做了些什么？！
是我……用这只手……贯穿了桃儿的胸膛…… 是我……亲手杀死了许桃…… 是我……废了东子的双臂，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是我……一次次对林飞刀刃相向……
兄弟？丈夫？我配吗？
我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对了……我不是人……
我是鬼。
是被鬼舞辻无惨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怪物样子的！
无惨！都是因为他！是他控制了我！是他扭曲了我！
无惨呢？！
我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去感知体内那如同跗骨之蛆般、代表着绝对支配和联系的血液能量。
……消失了？
那股阴冷、粘稠、如同毒蛇般盘踞在我力量核心的无惨之血……感觉不到了？变得极其微弱，几乎不存在了？
怎么回事？难道……无惨他……死了？
被林飞他们……干掉了？
这个念头让我愣了一下，但随即涌起的不是喜悦，而是更加庞大的空洞和迷茫。
管他呢……他死了也好，活着也罢……现在这些对我还有什么意义？
我挣扎着爬起来，靠在一块岩石上，喘着粗气。右眼的剧痛还在持续，视野一片漆黑和混乱。
不能这样……这只眼睛很重要……预知的能力……
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调动起体内那庞大而混乱的能量——融合了鬼力、异常空间能量、以及刚刚吞噬的……东子最后的血液力量。
能量在眼眶处汇聚，血肉和神经开始疯狂地蠕动、再生。剧痛中，一个新的眼球缓缓成型。
我“看”着水洼倒影中自己的新眼睛。
左眼，那只写着“上弦”的瞳孔，颜色竟然缓缓褪去，变回了……我原本的人类黑色。是因为无惨的消亡？还是因为记忆的复苏？我不知道。
但另一个紫色的瞳孔……代表着我作为“秽刃”本源和空间能力的瞳孔……还在。
我看着这诡异的双眼，沉默了片刻。
然后，我伸出手指，蕴含着空间能量，小心翼翼地、如同进行最精密的手术般，将左眼中那颗变回黑色的瞳孔……保留。然后将那颗紫色的瞳孔，缓缓地、强制地……转移到了新生的右眼之中。
过程痛苦无比，但我忍住了。
现在，我的右眼，只剩下那颗缓慢旋转的、闪烁着不稳定紫芒的瞳孔。预知的能力似乎因为东子血液的冲击和眼睛的重创而变得极其不稳定，时灵时不灵。
左眼，则变回了普通的黑色人类瞳孔，只是深处，藏着一丝化不开的痛苦和冰冷。
我看着水洼倒影中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这张属于洪瑞，也属于秽刃的脸。
罪恶感如同毒藤般缠绕着我的心脏，几乎要窒息。
我不是人，我是鬼。我杀了最爱的人和最好的兄弟。
逃跑？躲起来？或者找个地方自我了断？
不……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偏执的念头在我破碎的心中滋生、蔓延。
弥补……
我要弥补！
我必须弥补我犯下的罪孽！
无惨死了，这笔账我算不了了。但我造成的伤害，还在！
桃儿死了……东子死了……林飞一定恨透了我……
常规的方法根本无法赎罪，哪怕万死也难辞其咎。
但我……我现在拥有的力量……鬼的力量、空间的力量……
一定有办法……一定有什么办法……
复活？逆转时间？还是……别的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必须去找！我必须去尝试！
哪怕希望渺茫，哪怕要付出更惨痛的代价，哪怕最终结果是彻底湮灭！
这是我……唯一还能为你们做的事情了。
桃儿，东子，飞哥……对不起……
等着我。
面具。我需要一副面具。
不是脸上戴的那种，而是更深层的，能彻底掩盖我这身罪孽和异常气息的伪装。
我找了个僻静角落，调动起那股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空间能量——不再是单纯地撕裂或防御，而是更精细的操作。能量如同最纤薄的纱，缓缓覆盖我的面部骨骼和皮肤，细微地调整着肌肉的走向，改变着肤色的深浅。
水洼里倒映出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平凡，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只有那双眼睛……我努力收敛右眼的紫芒，让它看起来只是有些深邃，左眼的黑瞳则尽力模仿着生者的鲜活。还不够，眼神里的东西太复杂，得藏得更深。
我脱下那件象征着“秽刃”身份的紫色羽织，它像一团凝固的污血，让我作呕。随手从某个晾衣架上“借”了一套最普通的深灰色衣裤换上，布料粗糙，但反而让我感到一丝久违的……“人间”的气息。
好了，现在，该去那个地方了。
万界枢纽。
心脏莫名地抽动了一下。林飞他们……应该已经回去了吧？带着东子的……不，不能想。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集中精神。感知着那片熟悉又厌恶的、连接无数世界的坐标。空间之力涌动，这次不再是狂暴地撕开，而是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悄无声息地插入锁孔，轻轻转动。
轻微的眩晕感过后，熟悉的、混合着机油、臭氧和无数世界尘埃的空气涌入鼻腔。万界枢纽那光怪陆离、科技与魔法交织的街道映入眼帘。
嘈杂，拥挤，无数奇形怪状的生物擦肩而过，没人多看我这个“平凡”的人类一眼。很好。
我低着头，沿着记忆中的路径，走向那座标志性的、如同巨大齿轮与水晶塔结合的建筑——赏金公会总部。这里鱼龙混杂，信息流通，是隐藏身份和获取资源最好的地方。
大厅里人声鼎沸，光屏上滚动着来自各个世界的任务。我走到一个空闲的注册终端前。
“新身份注册。”我的声音也经过能量微调，变得沙哑而平淡。
“姓名？”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影。”我随口报出一个代号。
“种族？”
“……人类。”说出这两个字时，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能力评估需进行基础测试。请前往七号测试场。”
跟着指示，我走进一个空旷的、布满能量检测器的房间。
“请对前方的标靶发动您最强的一击。系统将根据能量强度、控制精度、特性等进行综合评定。”
最强的……一击？
我看着那泛着金属光泽的标靶。体内的力量在咆哮，鬼血（虽然微弱但本质仍在）在躁动，空间能量在指尖雀跃。若是全力爆发，别说这标靶，这房间能不能剩下都是问题。
但不能。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疯狂地压制。将澎湃的能量约束、再约束，如同将滔天洪水强行塞进一条细小的水管。右眼的紫色瞳孔微微发热，帮助我精准地控制着输出的尺度。
最后，我只调动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能量，混合了最基础的肉体力量（模仿强化类异能），看似朴实无华地一拳砸向标靶。
轰！
一声闷响。标靶剧烈震动，上面显示出一个不算低但也绝不惊人的能量读数。攻击方式被记录为“未知能量强化（疑似身体系）”，能量属性尽可能模拟成最中性的“灵能”，刻意抹去了所有鬼气、污秽和空间的痕迹。
我收回拳头，垂下手臂，掩饰住指尖因为强行压制力量而带来的一丝轻微颤抖。
电子音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综合分析数据。
“评估完成。综合评定：b级赏金猎人。代号：影。权限已开通。”
b级……不高不低，正好够接取大部分任务，又不会引起过多注意。完美。
我接过终端吐出的身份铭牌，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清醒了几分。
“影”……呵呵，真是贴切。我现在不就像个只能躲在阴影里的幽灵吗？
攥紧了铭牌，我快步走出测试场，融入大厅熙攘的人群中。
第一步，完成了。以一个虚假的身份，重新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
接下来，就是利用这个身份，去寻找……寻找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能弥补我罪孽的方法。
桃儿，东子……等着我。哪怕要踏遍万千世界的废墟，我也要找到那条……能带回你们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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